第二十四章 观星密钥与凤殿疑云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皇宫却暗流汹涌。

观星台，这座平日里除了钦天监官员几乎无人踏足的高耸建筑，此刻已被赵擎天亲自率领的最精锐的黑甲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没有火把，唯有清冷的月光洒在汉白玉的台阶和栏杆上，映出一片肃杀之气。

所有出入口被严密把守，暗处不知埋伏了多少弩箭和高手。

赵擎天手持陛下亲赐令牌，带着一队心腹，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进入观星台内部，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他们的动作极轻，效率却极高，每一个角落、每一件仪器、甚至每一块地砖都不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守卫屏息凝神，内部的搜查紧张有序。

然而，一层、二层……直至最高层的观测平台，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发现任何疑似“钥匙”的物品，也没有任何暗格或机关的痕迹。

“将军，所有常规区域都已查遍，并无发现。”副将低声禀报，额角见汗。陛下的命令是“务必找到”，若空手而回，后果不堪设想。

赵擎天眉头紧锁，站在最高的平台上，环顾四周。夜风猎猎，吹动他的披风。根据娘娘提供的线索，“钥匙”必定在此处。难道还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用于观测天象的青铜仪器——天仪、地动仪、浑天仪……最终，落在平台正中央那尊最为古老、据说传承自前朝、雕刻着繁复日月星辰图案的“璇玑玉衡”之上。

这尊仪器年代久远，平日更多的是作为一种象征，观测功能已大多被 newer 仪器取代。

赵擎天心中一动，大步走上前去。他仔细抚摸着冰凉的青铜表面，上面的星辰雕刻栩栩如生，有些凸起似乎可以被按动。

他尝试着按照常见的星位规律按压那些凸起的星辰，并无反应。又试着旋转仪器的不同部件，依旧纹丝不动。

难道猜错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副将忽然低呼一声：“将军，您看这里！”

赵擎天循声望去，只见副将指着“璇玑玉衡”底座一处极其隐蔽的缝隙，那里似乎卡着一点极其微小的、非铜非铁的暗色碎屑。

赵擎天用匕首小心地将那点碎屑挑出，放在掌心仔细查看。那似乎是一种特殊的木料碎屑，带着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奇异香气。

“这是……”赵擎天眼神一凝。这种木料和香气，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是了！是暹罗国去年进贡的极品紫檀木！那种独特的香气绝不会错！当时陛下将这批紫檀木赏赐给了……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留下部分人手继续封锁观星台，任何人不得靠近！其他人，随我来！”赵擎天当机立断，紧握那点碎屑，如同疾风般冲下观星台，目标直指后宫深处——慈宁宫！

…………

养心殿内，药香弥漫。

沈清歌在药力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再次沉沉睡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顾清风仔细为她调整了金针，又添了一次热水和药材，确保药浴的效果持续。

萧衍依旧寸步不离地守着，亲自试过水温，为她擦去额角的汗珠，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顾清风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他调配好下一次药浴所需的药材分量，封装好，走到萧衍身边，低声道：“陛下，娘娘情况已暂时稳定，后续的药浴和针灸需定时进行。这些是下次的药材，按方煎煮即可。宫内危机四伏，我不便久留，需尽快离开。”

萧衍抬起头，看向顾清风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帝王审视，而是带着一丝真诚的感谢：“顾先生救命之恩，朕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要，朕必倾力相报。”

顾清风淡淡一笑，笑容里有些许疏离：“陛下言重了。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何况清歌是在下的朋友。报偿不必，只望陛下……日后能真正信她、护她，不再让她受委屈。”

这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敲打意味，萧衍听懂了，他郑重颔首：“朕以江山社稷起誓，绝无二次。”

顾清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收拾好药囊，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自窗口掠出，融入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殿内又只剩下萧衍和沉睡的沈清歌。

他握着她微凉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虎口处因长期握剑而留下的薄茧，心中酸涩不已。这双手，本该执掌凤印，母仪天下，或纵马山河，恣意逍遥，却因为他，沾染了太多血腥风霜，承受了太多本不该承受的重压。

“清歌，快些好起来……”他低声呢喃，“等这一切结束，朕带你去看江南烟雨，塞北风雪……你想去哪里，朕都陪你去。这江山，朕与你共享。”

沉睡的人儿自然无法回应，只有悠长的呼吸声轻轻回荡。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以及赵擎天压抑着激动和紧张的声音：“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萧衍眼神一凛，小心地将沈清歌的手放回锦被中，为她掖好被角，这才起身走到外殿。

“进来。”

赵擎天快步进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将那点紫檀木碎屑呈上，压低声音急切道：“陛下！臣等在观星台‘璇玑玉衡’底座隐蔽处发现了这个！此乃暹罗进贡极品紫檀木碎屑，去年陛下曾将这批紫檀木赏赐于……赏赐于慈宁宫！”

慈宁宫！

太后居所！

萧衍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自脚底瞬间窜上头顶！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串联起来！

谢弼口中“宫中身份极高”的“蜂后”……指向观星台的“钥匙”线索……如今发现的、唯独慈宁宫才有的紫檀木碎屑……

难道……那个隐藏最深、操纵一切的黑手，竟然是……太后？！

他的母后？！

这怎么可能？！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冲击着萧衍，让他一时之间竟难以呼吸！那个平日里吃斋念佛、看似与世无争的母后？那个在他登基后便深居简出、仿佛已看破红尘的母后？

怎么会是她？！

但铁一般的线索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无数过往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涌上脑海——太后对他选妃一事的过度关心、对沈清歌若有若无的挑剔和不喜、甚至在他为沈清歌“死讯”悲痛时，太后那看似安慰实则意味深长的话语：“帝王之心，当如铁石，岂能为一女子所困？”

当时只觉是寻常劝慰，如今想来，竟是句句暗藏机锋！

还有……沈老将军当年遇伏，军报传递似乎也曾经过慈宁宫的手……只是当时谁也不会怀疑到深宫太后头上！

如果真是她……那她的动机是什么？她已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的亲生母亲！她为什么要勾结敌国，祸乱自己的江山？甚至要拿亲生儿子的性命去做那邪恶秘术的祭品？！

萧衍的脸色变幻不定，从震惊、难以置信，到愤怒、痛苦，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帝王式的决绝杀意。

无论她是谁，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企图动摇国本、伤害清歌、拿万千生灵做赌注，便是他萧衍的死敌！

“赵擎天。”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末将在！”赵擎天单膝跪地，感受到陛下身上那近乎实质的杀气，心头凛然。

“带你的人，秘密包围慈宁宫。没有朕的命令，一只鸟也不许飞出去。记住，是秘密包围，绝不可惊动里面的人，尤其是……太后。”萧衍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另，立刻去查，去年至今，所有慈宁宫人员出入记录，所有物品流动，尤其是与暹罗紫檀木相关的工匠、器物清单，给朕查个清清楚楚！”

“末将遵旨！”赵擎天深知此事干系何等重大，丝毫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萧衍独自站在外殿，目光穿透窗棂，望向慈宁宫的方向，袖中的双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母后……希望不是你……

否则……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痛苦的挣扎，但很快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

慈宁宫内，佛堂静室。

青烟袅袅，檀香静谧。一身素雅宫装、鬓角已染霜华的王太后正闭目盘坐在蒲团上，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光滑的紫檀佛珠，唇瓣微动，默诵着佛经。

她的面容慈和宁静，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这方寸之地的宁静无关。

一名心腹老嬷嬷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她耳边极低地说了几句。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本该祥和的眼眸深处，此刻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精光和冷冽。

“皇帝……从禁书库救出了人？还封锁了观星台？”她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是，太后娘娘。养心殿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不知具体情形。但观星台那边，赵将军亲自带人搜查了许久，方才才撤走大部分人手，但依旧留了暗哨。”老嬷嬷低声道，语气带着担忧，“娘娘，会不会……”

太后轻轻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她低头看着手中那串光泽温润的紫檀佛珠，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无妨。皇帝长大了，翅膀硬了，想查便让他查吧。”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莫名让人感到一股寒意，“那‘钥匙’藏得巧妙，他找不到的。就算找到了……也未必是坏事。”

老嬷嬷有些不解：“娘娘您的意思是？”

太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幽深仿佛能洞穿宫墙，看到那宿命的轨迹。

“惊蛰将至，风云涌动。祭品已然入局，钥匙是否现世，或许……正是天意。”她低声自语，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定，“等了这么多年，准备了这么多年，岂会因这点变故而前功尽弃？”

她转过身，看着那心腹嬷嬷，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让我们的人都静默下来，不必再做任何动作。皇帝想查，就让他查。哀家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查到哪一步。”

“至于哀家……明日一早，照常去佛堂诵经。皇帝若来问安，便说哀家近日偶感风寒，需静养，不见外人。”

“是，娘娘。”老嬷嬷虽心有疑虑，但不敢多问，躬身退下。

佛堂内再次恢复寂静。

太后独自立于窗前，手中缓缓捻动着那串紫檀佛珠，月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那张慈祥的面容显得有几分诡异莫测。

她低声吟诵起一段晦涩古老的咒文，眼神狂热而虔诚。

“至阳之魂为祭，星煞之力为引……乾坤逆转，万物新生……萧氏的江山……也该换一种气象了……”

低语声消散在檀香与夜色中，无声无息，却暗藏着一场即将席卷整个王朝的血雨腥风。

而养心殿内，萧衍轻轻抚平沈清歌微蹙的眉头，眼神温柔却坚定。

无论对手是谁，他绝不会输。

这一局，他赌上所有，也要护住怀中的江山，和失而复得的她。

天，快亮了。而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