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影动京华·母子寒锋
养心殿内药香未散，殿外风云已骤起。
萧衍的密旨以最快速度送达几位重臣府邸。不到一个时辰，镇国公与安远侯两位功勋卓著、且绝对忠于皇权的老将，已秘密从侧门入宫，被夏守忠直接引至养心殿偏殿。而内阁首辅、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三位文臣巨头，则已在御书房内屏息凝神，等待陛下的召见。
萧衍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金线绣着的暗龙纹路在光影下若隐若现，衬得他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他最后看了一眼内殿榻上安睡的沈清歌，确认她气息平稳，这才转身走向外殿，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重和冰冷的决断。
偏殿内，镇国公与安远侯见到萧衍，立刻躬身行礼，神色凝重。他们虽不知具体何事，但陛下如此隐秘急召，必是塌天大事。
“二位爱卿平身。”萧衍抬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慈宁宫的嫌疑、紫檀木碎屑的发现以及惊蛰之局的推测，择其要害，清晰道出。
即便两位老将历经风浪，听到太后可能是幕后黑手时，仍是骇然变色，难以置信。
“陛下，此事……此事关乎国本，可有确凿证据？”镇国公声音沉肃，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
“目前尚无铁证，但线索指向明确，且时间紧迫，惊蛰在即，朕不能冒险。”萧衍目光如炬，“朕已命赵擎天秘密控制慈宁宫外围，并彻查相关记录。宣二位前来，是要早做部署。”
他走到军事沙盘前，手指点向皇城几个关键位置：“镇国公，你即刻秘密调动京西大营你最可靠的一万人，以演练为名，陈兵于西郊官道，没有朕的虎符和手谕，任何人不得擅动，但需时刻保持战备状态，随时听候调遣，以防京城生变，或……边关有异动。”他怀疑太后可能与敌国有勾结。
“老臣领旨！”镇国公抱拳，神色凛然。
“安远侯，”萧衍又看向另一位老将，“你执朕手谕，秘密接管京城九门防务。自此刻起，京城许进不许出，严密盘查所有出入人员，尤其是与慈宁宫有过来往、或是可能传递消息之人。但动作要隐蔽，不可打草惊蛇，引起百姓恐慌。”
“臣，遵旨！”安远侯沉声应下。
安排完军事部署，萧衍又快步前往御书房。
三位文臣早已等候多时，见陛下到来，立刻跪迎。
“都起来。”萧衍坐上御座，目光扫过三人，“朕召你们来，是有一桩大案要查。刑部、大理寺，立刻抽调绝对可靠、嘴严手快之人，组成密查组，给朕彻查自去年暹罗紫檀木入库赏赐后，所有经手人员、匠作监记录、慈宁宫物品清单、人员往来，特别是与观星台相关的一切记录！记住，是密查，若有半分泄露，朕唯你们是问！”
“臣等遵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冷汗涔涔，虽不知具体缘由，但陛下如此严厉态度，心知此事非同小可。
“首辅大人，”萧衍看向内阁首辅，“今日起，所有奏折由你先行批阅，非军国大事，不必报于朕。对外便称朕感染风寒，需静养两日。朝中上下，给朕稳住，绝不能出任何乱子。”
“老臣明白。”首辅躬身领命，他宦海沉浮数十年，敏锐地察觉到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眼，似乎直指那最尊贵的地方。
一道道命令自养心殿和御书房发出，整个朝廷最核心的力量被悄然调动起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向慈宁宫缓缓收紧，却又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
慈宁宫内，却是一片异样的宁静。
太后仿佛对外界暗涌的波涛毫无察觉，依旧按时用膳，诵经礼佛。甚至在得知皇帝感染风寒后，还派人送去了参汤和问候，完全是一副慈母关怀的模样。
然而，在她惯常打坐的静室香案下，一方地砖被悄然移开，里面藏着的不是经书，而是一个小巧的、用极品紫檀木精心雕琢而成的神秘罗盘。罗盘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和星象图谱，中心并非指针，而是一个凹陷的、仿佛需要放入什么特殊物品的卡槽。
太后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罗盘，眼神狂热而虔诚。
“快了……就快了……”她低声自语，“皇帝儿，你查吧，尽管查吧……待到惊蛰雷响，星力灌注，乾坤逆转，一切……都将尘埃落定。这萧氏的江山，该由真正能带领它走向永恒的人来执掌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自信的笑容。多年的布置，岂是皇帝短短几日就能彻底查清的？她早已抹去了大部分关键痕迹。那些紫檀木碎屑，甚至可能是她故意留下，扰乱视线的棋子。
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那些显而易见的线索里。
…………
城南，百草堂。
密室之内，灯火通明。接到密令和铜管的“影”组织成员，第一时间通过特殊渠道将信息送了出去。
不到半日，一份关于慈宁宫的详细情报摘要，以及一份关于暹罗紫檀木的工匠调查初步结果，已被加密送回，由“百草堂”掌柜通过秘密渠道，递入了养心殿，直接交到了已能勉强靠坐起来的沈清歌手中。
萧衍坐在榻边，看着沈清歌仔细翻阅那些密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完全沉浸在了情报分析之中，那股专注而强大的气场，让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果然……”沈清歌抽出其中一页，指尖点在上面，“陛下你看。去年太后得到紫檀木赏赐后，以祈福为名，曾秘密召见过一位来自西域的番僧。此人在宫中停留半月，据称是为太后讲解佛法，但根据‘影’查到的江湖记录，此僧更擅长的似乎是……古老的星象秘术和机关制作。”
“而就在番僧离去后不久，慈宁宫曾以旧物修缮为由，从匠作监调用过一批工具，其中包含极精细的雕刻刀和钻孔器，这与那紫檀木碎屑的材质和加工痕迹吻合。”
萧衍接过纸张，越看眼神越冷：“朕竟从未察觉！好一个吃斋念佛！”
“还有这个，”沈清歌又递过另一份名单，“这是‘影’通过江湖渠道，查到的可能与那位番僧有过接触、或精通类似秘术的人员名单，其中几人，就在京城。或许从他们身上，能打开突破口，弄清楚那‘钥匙’的真正用法，甚至……找到克制之法。”
“影”组织的效率和对江湖阴暗面的渗透能力，让萧衍再次感到震惊。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可见沈清歌在脱离皇宫的这段时间里，付出了多少心血，又经历了多少艰险。
他心中疼惜更甚，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复杂。
“陛下，”沈清歌抬眸，正对上他复杂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了然，她避开那过于深沉的情感，冷静道：“名单上的人，朝廷去查，容易打草惊蛇。交给‘影’来处理，最合适不过。”
萧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需要朕如何配合？”
“请陛下给我那队黑甲暗卫的临时指挥权，”“影”需要一些人手，在外围策应，防止目标鱼死网破，或……灭口。”沈清歌思路清晰，“我会通过‘影’的渠道发出指令，让他们配合行动。”
“可。”萧衍毫不犹豫，将那枚玄铁令牌再次放到她手中，“一切小心，你的安危最重要。”
沈清歌握紧令牌，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她迅速写下一道指令，盖上了一个特殊的印鉴——那是“影”之主独有的标记，一只展翼欲飞的黑凤凰。指令被送了出去。
夜幕再次降临，京城看似平静的街道下，暗流更加汹涌。
根据沈清歌提供的名单和地址，“影”的行动组如同鬼魅般悄然出动。与此同时，一队五十人的黑甲暗卫，也化整为零，秘密潜至目标地点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
第一个目标，是西市一位经营古董店的老者。表面上是古董商，实则是精通一些偏门秘术的隐士。
“影”的行动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控制了店铺前后。两名“影”卫如同狸猫般翻入后院，精准地找到了正在密室中对着一堆古老卷轴比比画画的老者。
老者大惊失色，刚欲呼喊，一柄冰冷的短刃已抵在他的喉间，一个冰冷的女声低声道：“想活命，就安静点。我们主子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与此同时，黑甲暗卫无声地清理了外围可能存在的眼线，确保了行动的绝对隐秘。
养心殿内，沈清歌靠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实则心神已通过特殊的方式，与外界保持着联系，等待着反馈。萧衍守在一旁，处理着由首辅送来的紧要奏折，但心神显然也无法完全集中，时不时看向殿外夜色。
时间一点点过去。
将近子时，一份加密的讯息终于通过“百草堂”渠道，再次送入宫中。
沈清歌立刻接过，快速译读。她的眉头渐渐蹙紧，脸色也愈发凝重。
“怎么了？”萧衍放下奏折，关切地问道。
“问出来了，”沈清歌将译好的情报递给萧衍，声音低沉，“那个番僧擅长的，是一种极其古老阴邪的‘星逆夺运术’。需以至阳命格之人的魂魄为祭品，再以特殊媒介制成的‘钥匙’，在星煞之力最盛的惊蛰之夜，于特定地点——很可能就是观星台——启动阵法，便可窃取一国之运，甚至……逆天改命，将气运转移至施术者或其指定之人身上！”
萧衍看着纸上的内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
至阳命格？！祭品？！
难道太后是想用他的性命来做祭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所谓“永恒江山”？！还是想将气运转移给其他什么人？！
虎毒尚不食子！这简直丧心病狂！
愤怒、恶心、还有一种被至亲彻底背叛的冰寒，瞬间席卷了他！
“而那个紫檀木罗盘，”沈清歌继续道，语气沉凝，“并非‘钥匙’本身。据那老者交代，那更像是一个‘引器’或者‘放大器’。真正的‘钥匙’，很可能是一样……与陛下您密切相关、承载了您大量气息或命格印记的物品。只有在惊蛰之夜，将那样物品放入罗盘中心的卡槽，才能真正启动邪术！”
与朕密切相关？承载气息和命格印记？
萧衍猛地站起身，脑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玉玺？兵符？或是他常年随身佩戴的玉佩？
不对！这些东西虽然重要，但似乎与“命格印记”仍有些区别……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赵擎天压抑着激动的声音：“陛下！臣有急事禀报！”
“进来！”
赵擎天快步进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道：“陛下！臣等奉命彻查慈宁宫历年人员记录，发现一条线索！大约三年前，太后宫中一名负责梳头的老宫女因病离宫，据记录已返乡病故。但臣等顺着线索追查其家乡，发现她返乡后不久便彻底失踪，其家人也对此讳莫如深！臣觉得可疑，便扩大了搜查范围，最终在其家乡邻县，找到了隐姓埋名的她！”
“人呢？”萧衍急问。
“已被秘密控制，正在押送入京的途中！”赵擎天道，“据她初步交代，她离宫并非因病，而是因为……她曾在太后宫中，意外撞见太后深夜对着一件……一件陛下您幼时穿过的、沾染了您出生时胎血的赤金龙纹襁褓……行某种诡异的跪拜之礼！她当时吓坏了，不久后便被寻了个错处打发离宫，并遭到警告和监视！”
幼时的襁褓！沾染胎血！
至阳命格诞生时的最初印记！
萧衍和沈清歌的目光瞬间在空中交汇，两人眼中同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就是它！
那件襁褓，才是真正的“钥匙”！
太后留下紫檀木碎屑误导调查，真正的杀招，却是一件早已被遗忘、却承载着他最原始生命气息的旧物！如此阴毒，又如此隐秘！
“那襁褓现在何处？！”萧衍厉声问道。
赵擎天脸色一白，跪倒在地：“那老宫女也不知……她离宫多年……臣已加派人手，就是翻遍整个慈宁宫，也定要找出……”
“不必了。”沈清歌忽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她不会藏在慈宁宫。既然是最关键的‘钥匙’，她必定会放在一个她绝对放心、且方便惊蛰之夜携带使用的地方。”
她的目光转向萧衍，眼神深邃：“陛下，您还记得……先皇在世时，曾为太后在宫中修建的那座……只有太后本人能开启的家族祈福小佛堂吗？”
萧衍瞳孔骤缩！
是了！那座佛堂！连他都无法随意进入！
那里，才是藏匿“钥匙”最可能的地方！
“赵擎天！”
“末将在！”
“立刻派人，给朕死死盯住那座佛堂！但绝不可靠近，更不可尝试进入！只需盯住，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萧衍下令的同时，目光却看向沈清歌。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太后的底牌已露出一角，而他们的反击，也必须更加凌厉。
沈清歌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暗影已动，棋局渐明。母子之间，最后一丝温情也已撕破，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即将到来的、你死我活的终极对决。
惊蛰，近在眼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