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那名自称“稽查使”的家伙依旧高踞云端，身后那巨大的算盘虚影缓缓旋转，散发出冰冷刻板的法则威压。他身穿玄色官袍，面白无须，眼神倨傲，手中那柄非金非木、刻满复杂刻度的“生死算尺”只是轻轻一挥——

唰！

下方山坳间，那三百多份刚刚签署、还散发着微光的“香火契约”文书虚影，竟被强行从虚空中抽出，悬浮在半空之中，任由审视。

“经初步核查，”稽查使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如同宣读判决书，“尔等未经天庭财政部下属‘诸神香火管理局’备案核准，擅自设立民间信仰集资项目，违规发行所谓‘神火债券’，涉嫌操纵区域香火愿力期货市场，扰乱三界金融秩序。”

他算尺一划，指向那些契约：“依据《天律·经济卷》第九百七十二条，现依法予以查封，所有涉事庙宇香火收入及信徒功德，即刻起冻结，并记入天庭国库统一调度！”

好家伙，上来就是一顶“非法集资”+“操纵市场”的大帽子，还要没收全部资产！

下面刚看到点希望的小庙神光顿时一阵摇曳，仿佛在瑟瑟发抖。

陈凡却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他慢悠悠地从那件骚包的防寒服内兜里（天知道为什么他的口袋总能掏出各种离谱的东西），掏出了一张…盖着鲜红大印、还带着防伪水印的…红头文件？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对方那副官腔，字正腔圆地念道：

“根据《三界驿站跨境庇护及特殊资产管理条例》第一章，第五条明确规定：凡自愿与本驿站签署庇护协议、并接受托管之个体或团体，自动享有‘跨境香火愿力免税’及‘本地化信仰自治’特权。其财务活动受驿站规则保护，不受所在地单一神系法规追溯。”

念完，他把文件朝着天空晃了晃，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欠揍的疑惑表情：

“请问这位…大人？您此次跨辖区执法，有携带最高议会签发的‘跨境联合执法许可’吗？您的执法编号方便出示一下吗？我们这边需要登记备案，谢谢配合。”

稽查使：“？？？”

他脸上的冰冷表情瞬间凝固，似乎cpu被这突如其来的合规性质问干烧了一下。他可能这辈子都没遇到过敢跟他提手续、要编号的！

“噗嗤！”下面举着手机直播的苏璃烟忍不住笑出声，随即立刻管理好表情，切换成专业模式，晃了晃手里的平板电脑，笑盈盈地接话：

“大人明鉴，我们神魔公寓下属的‘信仰再就业帮扶中心’，可是正经在系统里备案过的‘非营利性神职服务机构’，每一笔香火收支都严格走账，有电子发票、有明细台账、还聘请了第三方权威机构（小灵）进行审计监督，绝对合法合规公开透明~”

她指尖在平板上一划，调出一段提前准备好的视频投影到空中：

画面里，一个朴实的大妈在村里的小土地庙前，上了三炷香，然后熟练地拿出手机，扫了扫供桌上的二维码，支付了…10块钱。手机界面立刻弹出“支付成功”的提示，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感谢您为‘黑风岭土地公养老金计划’贡献10元，已自动兑换为0.001标准功德点。”

苏璃烟一脸无辜：“您看，这流程多规范！数据多清晰！我们上个月报表显示，人均创收0.8功德点，虽然不多，但至少自给自足，比某些…嗯…常年吃空饷、占着编制不干活儿的某些地方城隍爷，效率可高多了哦~”

稽查使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气得脸色发青，怒极反笑：“荒谬！神明尊卑，香火供奉，岂是尔等凡夫俗子能以绩效论之？！此乃渎神！”

他不再废话，手中算尺猛地朝那些悬浮的契约虚影敲去，试图强行将其注销作废！

就在算尺即将落下的瞬间——

“且慢。”

小灵的投影骤然出现在陈凡身前，银发无风自动，赤瞳中不再是数据流，而是奔腾咆哮的…代码洪流！

她双手虚抬，一道由无数“0”和“1”构成、却又蕴含着法则力量的数据长河奔涌而出，瞬间反向包裹了那柄算尺！

“基于对等原则，启动【系统权限·反向审计程序】！”小灵的声音冰冷如机械，“查询对象：天庭财政部香火司，近三个财年，东亚大区香火分配明细及专项拨款使用记录。”

她纤细的指尖在数据长河中猛地一点！

哗啦！

数据长河中立刻标记出两处异常刺眼的红色高亮区域！

“审计异常一：东海沿岸三百渔村，归属‘巡海夜叉’及‘妈祖分支’名下的年度基础香火供给，连续三年被挪用，共计三亿五千万功德点，转账流向最终指向——昆仑山脉深处，某位‘待考核封号仙官’的私人修炼祭坛！”

“审计异常二：西南地区十二个少数民族寨群，其‘寨神’、‘土地公’等基层神职的固定供奉，近两年被无故削减87%！涉及功德点约八千万，资金流向不明，标记为‘内部调剂’，但无任何调剂批文及验收报告！”

雅典娜清冷而充满智慧的声音，通过系统外放，适时地响起，带着一丝审判的意味：

“依据跨神系公认的《奥林匹斯联合财政法典》第十七条补充条款，无正当理由截留、挪用基层信仰资金，且数额巨大、流向不明，已构成‘系统性信仰贪污’及‘神职腐败’。建议立即冻结相关账户，启动联合调查。”

稽查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渗出冷汗，握着算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显然知道这些猫腻，甚至可能参与其中！他本想查别人的账，结果自己的底裤被人扒了个干净！

“污蔑！这是污蔑！你们伪造数据！”他气急败坏地嘶吼，试图挥动算尺搅乱数据长河，毁灭证据。

“还想毁证？晚了！”

陈凡眼神一厉，向前踏出一步，掌心那枚【信仰掮客】符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根据《神魔公寓补充管理条例》第一百三十八条——任何个人或组织，凡试图破坏本公寓合法租户权益者，视为单方面违约，需缴纳三倍于涉案金额的违约金，并承担一切连带责任！”

他声音如同洪钟，借助三百庙宇的共鸣，传遍四野：

“今有‘账房总管’下属稽查使，无故查封合法契约，恐吓我方租户，造成重大精神损失及预期收益损失！”

“现判决如下：”

随着他的话语，三百多座小庙光芒大放！无数信徒祈愿的声音（“保佑我发财”“求孩子考上大学”“希望爷爷病好起来”）汇聚成一股庞大而杂乱、却无比纯粹的愿力洪流，冲天而起！

这些愿力在小灵的精准操控下，于空中迅速凝聚成一张巨大无比、金光闪闪、写满了无数细小字符的——

“功德欠条”！

欠条劈头盖脸地朝着那稽查使压下！

上面清晰地写着：
【债务人：天庭财政部香火司（代表：稽查使XXX）】
【债权人：神魔公寓及旗下三百零七位合法租户】
【欠款本金：两亿三千万标准香火功德单位】
【利息：精神损失费（折算为一百万次‘阿弥陀佛’或‘老天爷保佑’同等效力诵念）】
【还款方式：一、于南天门公告栏张贴道歉信公示三日；二、永久放弃对该片区所有神职人员的香火干预及管辖权！】

“不——！”稽查使被那巨大的功德欠条压得直接从云头栽落，单膝跪地，手中的生死算尺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反噬之力，“咔嚓”一声崩裂成数段！

他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怒，嘶吼道：“你…你不过一介凡人！安敢…安敢审判天庭命官？！”

陈凡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纠正道：

“错啦，大人。”

“我不是什么凡人…”

“…我是神魔公寓有限责任公司（疑似注册于开曼群岛）的法定代表人、CEO、兼唯一指定房东。”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远方泰山主峰之巅，那尊早已被世人遗忘、连庙都塌没了的“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监察使残魂，竟因山下骤然复苏的浓郁香火和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金融风暴”，被短暂地唤醒了一丝意志！

一道威严、浩大、却带着一丝欣慰的金光从山巅冲天而起，化作一名手持玉笏的虚影，朗声开口，声震百里：

“臣！东岳监察使残魂，冒死奏请天庭！”

“神魔公寓所行之事，聚散沙为塔，挽狂澜于既倒，合黎民之心，顺天地之道！臣以为，宜授其‘代天理香’之临时衔位，以正视听，以安民心！”

这突如其来的“神助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稽查使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地。

而没人注意到，陈凡体内，那一缕缕顽固的“噬神根须”银丝，悄然断裂了最细小的一根，化为虚无。

仿佛某种冰冷的、建立在掠夺之上的契约…

正在从内部，悄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