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潜龙在渊·惊蛰雷动
惊蛰日的白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对峙和压抑中缓慢流逝。
养心殿内，萧衍强压下所有焦灼与担忧，按计划召见了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详细“询问”紫檀木一案的进展，言辞间流露出对调查迟缓的“不满”，做足了戏码给慈宁宫的眼线看。他甚至“因风寒加重”，取消了午后的所有日程，独自留在养心殿“静养”，实则心神早已系于即将到来的夜晚。
沈清歌则争分夺秒地调息恢复。顾清风留下的药方极为有效，加之她本身内力根基深厚，到了午后，脸色已恢复了些许红润，虽远未至全盛时期，但已不至于影响行动。她反复在脑中推演着潜入慈宁宫的每一个细节，预想着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及应对方案。
申时末（下午5点），一名身着粗布衣裳、低着头的小太监，提着一个食盒，悄无声息地被夏守忠引到了养心殿后殿。
“主子。”小太监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甚至有些木讷的脸，但一双眼睛却异常灵动明亮，如同最机警的狸猫。她对着沈清歌躬身行礼，声音低沉而平稳。
正是“影”组织中专司潜行与机关之术的顶尖好手——幽狸。
沈清歌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情况有变，目标可能藏于慈宁宫内一个乌木盒中，具体位置不明。今夜的行动，是趁太后前往观星台时，潜入搜寻并夺取或毁掉那盒子。慈宁宫如今戒备森严，你有几成把握？”
幽狸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冷静地回答：“若无大型机关迷宫，七成。若内有乾坤，需视情况而定，但五成把握可安全退出。”
“好。”沈清歌要的就是这份冷静和自信，“这是慈宁宫的建筑草图，虽不详尽，但聊胜于无。”她将一张图纸递给幽狸，“你先熟悉。入夜后，我会与你一同行动。”
幽狸接过图纸，快速浏览记忆，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她没有问为何主子要亲自涉险，对于“影”而言，主子的命令高于一切。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乌云愈发浓重，闷雷声越来越近，空气中充满了雷电将至前的躁动离子，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个天空。
戌时初（晚上7点），天色已彻底黑透。狂风乍起，吹得宫灯摇曳，树枝狂舞。
一名小太监匆匆来到慈宁宫门外，对着守门的嬷嬷低语几句。片刻后，嬷嬷进入内殿，向正在佛前静坐的太后禀报：“太后娘娘，养心殿那边传来消息，陛下高热不退，似乎……似乎情形不太好。”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皇帝病了？唉，真是多事之秋。去，把哀家库里那株老山参找出来，给皇帝送去。就说哀家年纪大了，经不得风寒，就不亲自过去探望了，让他好好静养。”
“是。”嬷嬷躬身退下。
太后看着佛像慈悲的面容，低声轻笑：“病得好啊……病得正是时候……”她需要皇帝“病着”，安静地待在养心殿，才不会来打扰她今晚的“大事”。
她却不知，这消息本就是萧衍故意放出，用以麻痹她的疑心。
戌时三刻（晚上8点），风雨欲来的压抑感达到了顶点。
沈清歌与幽狸已换上了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纯黑夜行衣，以特制药水涂抹了所有可能反光的部位，甚至呼吸都调整到了最绵长轻微的状态。两人如同两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来到了慈宁宫外围一处隐蔽的墙角下。
根据赵擎天提供的布防图，这里是一处巡逻哨交替的短暂间隙点。
慈宁宫内部果然如预料般，因太后的即将离开而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的“忙碌”，但这种忙碌反而造成了一些防守上的细微混乱和注意力分散。
沈清歌与幽狸对视一眼，默契点头。
就在一队巡逻侍卫刚刚走过的瞬间，幽狸手腕一抖，一枚特制的飞爪带着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精准地扣住了高墙内侧的檐角。她身形如灵猫般借力一荡，瞬息翻过高墙，落入院内阴影中。整个过程快得如同鬼魅。
沈清歌紧随其后，动作同样轻盈敏捷，虽内力未复，但技巧仍在，落地无声。
两人甫一落地，便紧贴墙壁阴影，凝神感知。
宫内气氛诡异。表面看似平静，但暗处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期待。太监宫女们步履匆匆，却都低着头，不敢多言。
“分头找。”沈清歌以极低的气音对幽狸道，“重点搜查太后寝殿、佛堂静室以及心腹嬷嬷的居所。以你的经验，判断最可能藏匿重要物品的地方。半柱香后，无论有无发现，在此处汇合。”
“明白。”幽狸点头，身形一闪，便如同融入黑暗般消失不见，方向直指太后寝殿。
沈清歌则朝着佛堂静室的方向潜去。她对慈宁宫的布局本就熟悉，加之杀手本能，总能提前一步感知并避开偶尔走过的宫女太监。
静室内空无一人，只有长明灯摇曳。沈清歌仔细搜查了香案、蒲团下、甚至敲击了每一块地砖和墙壁，均无所获。太后既然将东西从树下取出，自然不会放在如此明显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闷雷声越来越密集。
沈清歌心中微沉，正欲离开前往他处搜查，耳廓忽然一动，听到极其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从隔壁太后的寝殿方向传来！
不是幽狸弄出的声响，那声音更沉闷，像是……暗门开启？
她心中一凛，立刻悄无声息地潜至寝殿窗外，透过窗棂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太后的寝殿内，那名身手极高的太监正站在凤床旁的多宝格前，手按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花瓶上，轻轻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多宝格竟无声地向侧面滑开，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暗门！暗门内漆黑一片，散发出陈旧的尘埃气息。
那太监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这才侧身钻了进去，暗门随即缓缓合上，多宝格恢复原状，天衣无缝。
沈清歌心脏狂跳！果然有密室！
她立刻发出几声极轻微的、模仿夜枭的啼叫，这是召唤幽狸的信号。
几乎就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幽狸的身影便从梁上阴影处落下，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
“有密室，入口在多宝格后。”沈清歌以气音急道，“刚有人进去。”
幽狸眼神一凝，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多宝格和周围环境，低声道：“有机关锁，但可解。需要一点时间，且开启时可能会有极轻微声响。”
“尽快！我替你守着！”沈清歌当机立断。
幽狸不再多言，立刻上前，从发间取下一根看似普通的银簪，插入多宝格的细微缝隙中，侧耳倾听着，手指极其稳定地轻轻拨动。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响，狂风拍打着窗户，仿佛在为她们的行动做掩护。
突然，幽狸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开了。”
又是那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多宝格再次滑开。
就在暗门露出的瞬间，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从内里扑面而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方才那名太监一声压抑的短促惊呼，随即便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不好！里面有变故！
沈清歌与幽狸没有丝毫犹豫，同时闪身闯入暗门！
门内是一段向下的狭窄石阶，深入地下。阴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古怪的、类似檀香却又更加诡异的香气涌来。
借着下方传来的一点微弱幽光，她们看到方才那名太监倒在石阶下，脖颈处一道极细的血线，已然气绝！而密室深处，隐约可见一个身影正飞快地扑向一个放置在石台上的乌木盒子！
那身影并非太后，而是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眼神狂热的陌生女子！
竟然还有黄雀在后？！
“拦住她！”沈清歌低喝一声，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掠下石阶，直扑那宫女！
幽狸速度更快，手腕一扬，数点寒星直射那宫女后心要穴！
那宫女仿佛背后长眼，身形诡异一扭，竟险险避开了大部分暗器，只有一枚擦伤了她的手臂。她猛地回头，露出一张苍白却扭曲的脸，眼中全是疯狂的光芒，不管不顾地继续抓向那乌木盒！
“找死！”沈清歌已然赶到，并指如剑，直点宫女腕间穴道！她内力未复，但招式仍在，角度刁钻狠辣。
那宫女竟不闪不避，另一只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药粉劈头盖脸洒向沈清歌！同时硬生生受了沈清歌一指，咔嚓一声腕骨断裂，她却借着这股力，用那只完好的手终于抓住了乌木盒！
“砰！”幽狸此时也已赶到，一脚狠狠踹在宫女后心！
宫女喷出一口鲜血，抱着盒子向前扑倒，却发出癫狂的笑声：“哈哈哈！拿到了！圣物！！”
沈清歌屏息挥开药粉，定睛一看，心中大骇！那宫女倒地的方向，正是石室中央的一个凹陷处，那里刻画着一个复杂诡异的血色阵法，阵眼处似乎埋着什么极阴邪的东西！
决不能让她把盒子带入阵中！
“幽狸！”沈清歌急喝。
无需多言，幽狸已如影随形般扑上，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直刺宫女抱着盒子的手臂！
那宫女竟猛地将盒子往阵法中心一抛，自己则翻身死死抱住了幽狸的腿！
“不好！”沈清歌顾不得其他，纵身扑向那空中翻滚的乌木盒！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盒子的瞬间——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惊雷，猛然炸响在慈宁宫上空！震得整个密室簌簌抖动！
几乎同时，皇宫西北角的观星台方向，一道诡异的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穿透了浓密的乌云，与漫天银蛇乱舞的雷电交织在一起，映得天地间一片妖异猩红！
星逆夺运术——启动了？！
可是“钥匙”还在盒子里！难道……
沈清歌脑中闪过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太后根本不止一个“钥匙”！或者说，那襁褓或许只是媒介之一，她另有启动阵法的方法！今夜的一切，依旧在她的算计之中！这密室里的宫女，这乌木盒，或许都是她计划的一部分，甚至是……用来献祭的羔羊！
她终于抓住了那个冰冷的乌木盒，重重摔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雷声、血光、脚下宫女疯狂的笑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幽冥的诵咒声……交织成一幅恐怖绝伦的画面。
沈清歌抱紧怀中的盒子，抬头望向密室顶部，仿佛能穿透泥土，看到那观星台上正在发生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邪恶仪式。
萧衍！
她心中猛地一紧，不顾一切地朝着石阶出口冲去！
“幽狸！解决她！跟上！”
必须立刻去观星台！必须阻止太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