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现身,笑哈哈地看着泪涟涟的崔花雨。
“妖精,少见的妖精。”龟酸七种嘟囔着,看来还是很不服气,毕竟裤裆很湿。幸好旁人的眼光都被妖精所吸引。
道姑本身就是捉妖精的,能将道姑说成妖精,要不是道姑容貌离奇地好看,就是道姑乃妖精所变,但眼前的妖精不止如此。有一种美叫妖精,有一种智叫妖精,有一种本事也叫妖精。
“睁眼瞎,”一见喜骂,“滚。”
“谁让她下手这么狠?”龟酸七种夹着尾巴跑了。
半夜莫说鬼,说鬼则鬼至。看着眼前这个违时绝俗的小道姑,一见喜还是有点慌,惊喜过度的慌。她说:
“本嫂就不打扰二小姐与四小姐叙旧了。”
又说:“可别耽误了中秋家宴。”
然后捂着小宝宝跑了。墨自杨喊:
“嫂子慢些走。”
谷里传来了龟酸七种的鬼哭狼嚎:“再杀一头猪,撑死妖精。”
雨花河流水哗啦,卷起很多欢快的小漩涡。墨自杨说:
“不许哭,哭太老套了。”
“原来二姐修仙去了。”崔花雨破涕为笑。
“我就是修仙去了。”
“怎么修的?”
“睡大觉。”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此情此景此境遇,虽是两个人的团圆,却已足矣。河面上荡漾着姊妹俩相拥的影子,或长或短或为一体。水流过,流不尽满腹衷肠,就像冲散不去影子。
回首并不需要多少时间,消化悲愁才最漫长。而消化不了的那一部分叫做心结。心结就是心灵上的结石,消化不了,但可以将它击碎。墨自杨就是采取了这种强硬的办法。她说:
“勇往直前,让往事追不上。”
忘了困在回忆世界里的具体时间了。也许是三天、五天,或者再多三天、五天,她和崔花雨出发了。
出发前,面对只有一副空壳的磨牙包,两人伫立良久。当太阳挣脱秋黄的束缚而跃出远山时,崔花雨问:
“当真不去乌桓湖?”
“还没到时候,我不想成为他新的压力。”
“密室之约他会去吗?”
“一定会去的。他就算是死了,做鬼也会去的。但他不单单是为了杨不扬的遗嘱而去。”
“为了你和芽儿?”
“还有你和狗儿,梅花听宇也是我们共同的家。”
“所以你故意不去找他?”
“没错。在此之前的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当成我送给他的见面礼,到时候看他拿什么还我这个人情。”
“好一个专横跋扈的二小姐。”
“错,错了一半。”
“哪一半?”
“你骂我骂对了,但没看出我的不安。”
“二姐担心什么?”
“担心大哥将密室之约当作人生的最后一件事情。”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出发。”
在水陆两用、防盗防抢防炮轰的基础上,七龟为她们特别打造出了一架功能更加强大的马车,说就算在乱石头路上狂奔也不会颠簸,说就算冲下万丈深渊也不会散架。实践出真知,遛遛就知道。
马车由小红马牵头,这一次与天搭档。小黑马寄养在一户渔家里,合同三个月,易枝芽被困芝麻岛,早就违约了,要杀要剐是人家的事儿了。天也不错,就是老了点儿。那就认作干爹。
干爹义女两相宜,不待扬鞭自奋蹄。
第一站是少林派,寻访海桑大师。
都是墨自杨的主意。崔花雨难得放空自我,因为二姐还是那个二姐,但也不是闭塞眼睛捉麻雀。她问:
“为什么不先找芽儿?”
“芽儿必定为希女子所害,没有其他可能。死则死了,没死也会被囚得死死的。所以不用找。找也是白找。如若脱困,他第一时间就会赶往上清。咱等着上清的消息就行了。”
“二姐的假设好生残忍,希女子想要的不是芽儿的命。”
“我这人就喜欢往最坏的方面假设。”墨自杨冷冷一笑,“芽儿要是死了,我当着她的面杀了留春霞,拆了丐帮。”
“……那可是咱未来的大嫂。”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的未来。”
“二姐的玩笑有些狠。”
“谁跟你说我开玩笑了?”
“也不晓得这九年里,果老究竟给你喂了什么毒药。”崔花雨给了一个大白眼,“二姐入道了?”
“我才不做道姑呢。”
“那你为何这般打扮?”
“果老给的。我身无分文的。三妹若是看不惯,下个集市,你帮我买几身好看的,我即刻‘还俗’。”
二人嬉笑一团。崔花雨又问:
“如果许多欢不给呢?”
“所以要去找海桑大师,先行了解一下情况。”
“如果她不给,咱抢吗?”
“抢?抢就没意思了,一具破棺材而已。”
“二姐与芽儿有一拼。”崔花雨愣了愣。
“什么方面?”
“找到芽儿,你就知道了。”
“我现在就知道了,你骂我俩不正常呗。”
“我舍得吗?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别瞎憧憬,唱首歌来听听。”
“忘光光了。”
“埋头干事业?”
“算是吧。”
“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开口唱的。”
“但愿二姐美梦成真。”
“但凡但愿的事儿都有点难办,但再难也难不过咱家狗儿的刺安行动。他真是个男人,虽然看起来像……我一想起他,就满脑子都是狗,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长大了还那么像吗?”
“从来就没像过,他没狗好看……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肯定不好过,但绝对没有人身安全问题。”
“怎么说?”
“北上这一路我打听过了,安庆绪照旧平步青云,这说明咱家狗儿骗过了安禄山——哪怕安禄山另有图谋,但也足以说明狗儿活着。但为了成功刺安,哪怕活得不如一条狗,他也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所以呢,我也就将他的事儿放在后面了,他那是巧活,不是杀猪,我们乱插手反而会坏了他的计划。”
“二姐所言,有条有理。可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东方不亮西方亮。要是咱俩事事都想一块儿去,那还要在一起干吗?”
崔花雨绽开笑脸骂:“二姐的嘴巴当真臭不可耐。”
再臭一把。墨自杨挥舞马鞭,抑扬顿挫:“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别兜文化圈子,有话直说。”
“咱四季歌五兄妹个个身怀绝技,吃点苦受点灾再正常不过了。否则,你让千百万常人情何以堪?”
“四妹受教了。”崔花雨为之动容,“看来我曾经的那些个‘苦苦挣扎’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都是臭皮匠而已啦,我说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就比如我将寻访许多欢放在第一步。”
“二姐不是为了讨回咱爹的灵柩?”
“与之相比,我更想破解《水天一色》的魔根之害。我认为许多欢能给咱提供帮助。”
“李腾空似乎也行。”
“她也只能做到短期控制。九年来她与果老曾数次会面,结论依然没变——欲驱逐魔根,惟有废除武功。但我觉得这样做太不公平了,为了这一身本事,大哥与芽儿付出了数不尽的血与汗。我寻思着,既然‘废除武功’能够根治魔根,那么魔根就不是绝症,既然不是绝症,那就一定有更好的第二种药:废除魔根,保留纯正的武功。”
“万一不不不行呢?”崔花雨震惊之下,结结巴巴。
“致命。”
“时限呢?”
“未知。但杨门历代传人均英年早逝。以此推断,咱爹当是丧于魔根之手。关于杨门武学的疑团,也许只有许多欢给得出。”
“娘呢?”
“人是皇帝的女人,我瞧不起她。当然了,我也瞧不起杨不扬。要我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绝无梅花听宇之殇。”
崔花雨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恨不得马上见到许多欢,拿到“解药”,于是一阵盲目的快马加鞭,但两马本就配合生疏,却又只顾着抽打小红马,导致马车跑偏团团转圈圈。
墨自杨大笑:“这样就对了。”
“哪儿对了?”崔花雨都快哭出来了。
“生与死本就在同一个圈圈上,就像你赶的这马车。尽人事,听天命,莫枉费了人生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