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秘宝迷踪 第64章：香闺闲谈
李家西跨院的听雪楼被晨雾裹着，檐角的水珠滴着水，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响，像支天然的乐曲。孟露桥推开宁若雪的房门时，正撞见她从榻上坐起，月白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领口露出片莹白的肌肤，被窗缝漏进的阳光照得像落了层碎银，泛着柔和的光泽。
“孟公子？” 宁若雪的指尖在衣襟上顿了顿，却没像往常那样慌忙拢紧衣衫。她的发鬓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垂在颊边，鼻尖沾着点未干的睡意，反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是不是福伯说的奶茶好了？”
孟露桥的长笛往门后的挂钩上一挂，月白长衫的身影自在地落了座。鼻尖忽然飘来缕异香，不是脂粉气，倒像是某种花草经晨露蒸出的清芬，缠缠绵绵地绕在鼻尖，让人心里发痒。“你屋里有香料？” 他挑眉看向案上的青瓷瓶，里面插着几枝干枯的花草，叶片细长，带着淡淡的紫色，“我记得你从不熏香。”
“是祖父留下的安神草。” 宁若雪往榻边挪了挪，给她让出半尺空地，榻上的锦被被她压出浅浅的褶皱，“流沙国的草药，晒干了放在枕边，据说能睡得安稳。” 她见孟露桥还在打量那草枝，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被春风吹开的涟漪，“李府的被褥总带着股羊毛味，我不太习惯，昨晚翻来覆去的，福伯就找了这个给我。”
孟露桥忽然往榻上一歪，半边身子几乎要贴上她的膝头。月白长衫的袖口扫过她的脚踝，带着清晨的凉意，惊得宁若雪蜷了蜷脚趾，却没推开他。“反正无事，陪你说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她散落的发间，那里别着枚素银簪，是青溪镇集市上买的便宜货，簪头的花纹已经磨平，“这簪子该换了，李府的银匠手艺不错，我昨天听福伯说，流沙国的银饰做得格外精巧。”
“能用就行。” 宁若雪的指尖在簪头绕了绕，忽然想起什么，从枕边摸出个小小的木匣子，“你看这个。” 她打开匣子，里面放着本磨得发亮的小册子，封面没有字，纸页却泛黄发脆，边角都卷了起来，“这是我爹的行医笔记，里面提过孟伯父的事。”
孟露桥的指尖在册子上轻轻敲着，声音忽然沉了些：“十八年前的事了。” 他望着窗棂上的雨痕，那些交错的纹路像极了当年流沙国王帐的地图，在记忆里渐渐清晰，“那时蒙古铁骑刚踏破克鲁伦河，流沙国王室乱成一锅粥，我爹带着使团过去，说是要联沙抗蒙，其实……”
“其实是去当人质的。” 宁若雪接过话头，指尖点着笔记里的某行小字，字迹娟秀，带着女性的柔美，“我爹说，流沙国的小王子刚满周岁，你父亲特意带了柄长命锁，上面镶着中原的和田玉，说是希望两国的孩子能像玉一样温润相处。” 她忽然压低声音，像怕被人听见，“笔记里还画了个银铃，说是流沙国公主的满月礼，上面刻着‘闻笛’两个字，你说巧不巧？”
孟露桥的眉峰动了动。耶律闻笛的名字忽然跳进脑海，那个总带着兽骨佩的紫衣女子，笑起来时眼尾会泛起淡淡的琥珀色，像极了流沙国人特有的瞳色。“或许只是巧合。” 他含糊地应着，不想让这话题扰了难得的清净，“你爹怎么会跟着使团？”
“他本是太医院的医官。” 宁若雪的指尖划过笔记里的药方，上面写着几味罕见的草药，“那年流沙国爆发时疫，朝廷派他去治疫。” 她忽然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片干枯的花瓣，边缘已经发黑，却还能看出淡淡的紫色，“这是月神峰的雪线花，能解百毒，却有剧毒，我爹就是靠它救了半个王帐的人，回来后总说那花像流沙国的女子，美得刚烈。”
榻边的安神草忽然被风卷落，飘到孟露桥的颈间。他伸手去捡时，指尖不经意触到宁若雪的腕脉，那皮肤温温软软的，像刚蒸过的玉，惊得他猛地缩回手，却被宁若雪反手扣住。她的指尖带着草药的清香，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像只停落的蝴蝶。
“你爹后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怕触到他的痛处。
孟露桥望着她交握的指尖，那里的薄茧是常年翻书磨出的，却比刀剑更能挠人心。“在流沙国待了三年。” 他的目光飘向窗外，李府的梅树正落着花瓣，簌簌地像在哭，“我娘说，他回来时带了身北地的寒气，总说夜里能听见王帐的号角。”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还说流沙国的奶茶要放三勺盐才够味，害得我娘总骂他是野蛮人，却每天变着法子给他做北地的吃食。”
宁若雪忽然往他身边凑了凑，发间的安神草气息更浓了。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颌，呼吸带着少女特有的甜软，混着草药香，在他颈间织成张温软的网。“我爹说，孟伯父是个很温柔的人。”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画着圈，像在写什么字，“有次他给流沙国的老王爷诊脉，王爷发脾气摔了药碗，是你父亲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起来的，还说碎瓷片拼起来，能看到不一样的花纹。”
“他就是心软。” 孟露桥的喉结滚了滚，忽然抬手将她散在颊边的青丝别到耳后。指腹触到她温热的耳垂，像捏到块滚烫的玉，惊得两人同时缩回手，却又在半空撞在一起，再也分不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交握的手上，能看到他手背上的青筋和她指尖的薄茧，像幅奇异的画。
窗外的水珠 “啪” 地掉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阳光忽然冲破云层，斜斜地打在榻上，将两人交握的手照得透亮。孟露桥忽然看见宁若雪的腕间有道浅浅的疤痕，像被什么利器划的，细得几乎要看不见，却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这疤……”
“是小时候采药摔的。” 宁若雪慌忙将手腕往袖里缩，却被他攥得更紧，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过来，让她心里一颤，“在终南山的悬崖边，为了采株七叶莲，差点掉下去。” 她忽然笑了，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像只偷吃到糖的猫，“后来还是只猴子把药扔给我的，你说奇不奇？那猴子好像通人性，我朝它作揖，它还朝我扔野果呢。”
孟露桥的长笛不知何时被他摸在手里，此刻正无意识地敲着榻沿，发出 “笃笃” 的轻响。那节奏像极了当年流沙国王帐的更鼓声，一下下敲在心上，竟让他生出些恍惚的暖意。“等这事了了，我陪你去终南山。” 他望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认真起来，“采七叶莲，看猴子，再尝尝你说的野果。”
宁若雪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却用力点了点头。安神草的香气忽然变得浓烈，混着他身上的墨香，在小小的卧房里缠成个温柔的结。她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北地雪深，不如中原春暖。”
那时总不懂是什么意思，此刻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就明白了。
院外忽然传来韦小月的银铃声，伴着李暗香的笑闹，说是厨房炖了流沙国的奶茶，让他们去尝尝。孟露桥却没动，只是望着宁若雪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睫毛，忽然觉得这片刻的安宁，比什么秘宝都要珍贵。
“再躺会儿。” 他往她身边挤了挤，将半个枕头让给她，“就一会儿。”
宁若雪往他肩头靠了靠，鼻尖蹭过他的衣襟，那里还带着晨露的清冽。“嗯。”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落进他心里。
榻边的安神草还在散发着清芬，窗外的雪还在下，却仿佛再也冻不透这小小的角落。李家的喧嚣隔着几重院落传来，模糊成温柔的背景音，衬得这片刻的相依愈发宁静。
十八年前的流沙国风雪，终南山的悬崖，王帐的银铃，医官的笔记…… 所有的往事都在这香气里渐渐舒展，像幅缓缓铺开的画，画里有他，有她，还有触手可及的暖意。
至于那些剑拔弩张的阴谋，那些藏在暗处的杀机，似乎都可以暂时放下。至少此刻，他们只是两个在午后阳光下相依小憩的人，不问前程，只念当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