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方寸
书名:仙君命犯紫微 作者:沽茗钓鱼 本章字数:3190字 发布时间:2025-09-30

天亮雨停,云山清明。

皇城内到处都是排查逆党的兵卫。四下人心惶惶,街上行人连走路都不敢大声,生怕惹祸上身。

昭帝已经被护送回宫,清和殿中站满了人。安王与左靳等人守在龙榻前,太医院几个老臣正在诊脉。昭帝并未受伤,只是怒火攻心,加上奔波受惊,一时气血上涌呕了血,昏迷过去。

御医们还在商议着药方,一个太监不动声色从中退了出来,悄悄从东边宫道上离开。所有人心都系在陛下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异样的神色。


“太尉在猎场被二皇子射杀,殿下事败而逃,在山下被擒,现已落入刑狱……”太监伏首跪在莲池边,战战兢兢说完话,他将头伏得更低,未敢看皇后一眼。

裴醒凤一身华服凭栏而立,参白的云鬓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雍容庄重。婢女捧着饵料盒恭恭谨谨站在她身旁,在听了太监的禀报后也略微低下头去。栏下池水沉静无波,一如皇后此刻面容。

片刻后,裴醒凤手伸出栏外去,将手中饵料洒落池中。鱼儿争先恐后抢食而来,水面顿时波纹层层。

裴醒凤收回手,转身时耳边的金凤步摇甚至没有怎么晃动。常英姑姑见她走的正是清和殿方向,有些迟疑地唤住她:“皇后娘娘……”

裴醒凤顿了下脚步,平静地说:“陛下忽然病重,哀家理该去看看。你们不必跟着。”

深谙主子心性,常英不再说什么,满目担忧看着人离开。


清和殿前众人还未散去,都候在殿外。陛下遇刺,眼下里里外外宫卫严守,除几位近臣,其他人没有传宣皆入不得殿内。见皇后到来,各人表情微妙,依旧俯首行了跪礼,三呼千岁。

裴家是反了,可陛下未处置皇后,她依旧当得起这个礼。

张折信从殿中出来时,正遇上迎面而来的裴醒凤。她一人前来,没带一个随侍。两人对视一瞬,张折信侧身颔首,便算行了礼,道:“陛下未醒,臣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行一步。”

裴醒凤点点头,“王爷慢走。”

寝室里站了一屋的内侍宫婢,黄启守在榻前,端来的药都要亲自试过才敢送到陛下嘴边。昭帝虽昏迷着,倒还能凭本能吞咽下一些药汤。


裴醒凤坐在榻侧,将皇帝锦被拉高,掖了掖被角。

黄启走过来,道:“娘娘还请保重凤体,这儿有奴婢们守着呢。”

裴醒凤只道无防。一坐便坐到了深夜。

黄启看不明白她什么意图,便也一直不敢退。


亥时昭帝醒了,一眼看见了挨着床榻而坐的皇后。他眼中有些浑浊,未开口先是几声破锣一样的咳嗽,“你来得挺快,要为他说情吗?”

裴醒凤从椅上站起,跪地周周正正行了礼,“珩儿大逆不道,臣妾教养无方有过,但求同处,不敢求陛下宽赦。”

昭帝望向帐顶,不知想起了什么,眼中有所波动,片刻后又归于平静。他水波不兴地说:“昔日寡人曾应承于你,永不取谪你后位。你仍然是北汉皇后。其他的,就不要费心了。”

裴醒凤磕下头去,久久没有起身。

昭帝闭上眼,不再看她。



蒋裕蹲在院子里逗初一。这狗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不听他指示,任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也不肯赏个脸钻个圈圈。反倒是这两天成天跟找死似的寻着空当就往客房里钻,害他整日提心掉胆——

那客房里现在躺着个伤患,张止潇有时在那儿一呆就是几个时辰,不是找死是什么?


“睡了好几天了。真的没问题吗?”张止潇自早守到晚,见人还不醒,已经有些焦急,不等岑良诊完脉便问。

岑良把着那只没有血色的手,倒还是副轻松淡定的样子,说:“他只是失血过多耗气过度,虚累之下难免嗜睡,没什么事的。倒是殿下你……”岑良停顿一下,收回诊脉的手,看向张止潇,神情几分严肃,“你伤得也不轻,虽然没有危险,也要注意休养。这么不眠不休守着,实在不妥。”

岑良话里意思明显,一是指责他不顾自己身体,二是说他此举有失分寸。张止潇听得明白,轻声道:“纪大人是为我所伤,我不得不上心些。”

岑良斟酌了下说:“殿下,如今裴家与大皇子谋反之罪已经落实,再无翻身的可能。殿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说实话臣也怀疑过王爷的选择,但我不曾想到殿下能这么快走到今日这一步。”

张止潇声音谦和:“我能有今日,离不开王爷与先生的培植。”

岑良摇摇头,大胆再道:“如今多少人正以殿下马首是瞻,殿下便是他们的主心骨,不论何时都需以大局为重。纪大人为殿下受伤,也是尽他臣子的本份,殿下却不该为此乱了方寸。”

张止潇只一息沉默,便道:“先生言之有理,是我行事欠缺考量。”

岑良看着人,后面的话就咽回肚里了。张止潇永远这样,一副虚心恭听的样子。至于他究竟是真的虚心受教,还是只是应付自己,岑良就不得而知了。然话已至此,再说下去,就是他岑良有失分寸了。

今时不同往日,张止潇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学生,他们之间还是君臣。


入夜细雨又下,春寒料峭。张止潇合上窗页,发出了点声响。床上人就醒了。

纪伶眼转了一圈,屋里陈设有点眼熟。他能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背都睡僵了。他轻轻挪动一下,手撑床板就要坐起来,却忘了身上有伤,疼得抽气。

张止潇听见动静匆匆走来,眼中欣喜,“你可醒了。”

“什么时辰了?”纪伶蹙着眉头问。屋里点着灯,不太亮,外面还有细微雨声,让他恍惚以为自己才从那雷雨交加杀机四伏的山林里出来。

“你睡了四天了。”张止潇坐到床边,说:“要不要吃点东西?”

“四天了……”纪伶久睡脑袋发胀,有点转不过来,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问:“陛下怎么样了?”

“父皇已经没有大碍,皇城内基本也稳定下来了。”张止潇简略地把这几天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最后说:“我替你告了假,你家里也没什么人,就在这里休养一阵吧。”

纪伶还在消化他前面说的话,囫囵一点头。回过神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京都终于重见日头,气温也跟着回升了些。

朝内此时却是个风萧雨急的形势。裴易死了,可裴家在朝中的根系仍在,要想一举肃清又维持官僚体系不乱不是易事,甚至不太可能。

孙尚得到消息后就在狱里咬舌自尽了。

张止潇去时狱卒正在给他收尸。想从孙尚这里再撬出些什么也不行了。

于是张止潇转道向清和殿,去看望了下昭帝。打道回府时,日头已经熹微。

一跨进西厢院里,就看见某个人坐在个石桌边上,对着碗浓黑的药汤愁眉苦脸。

他不出声看了一会儿,只见那人忽然抬头左右瞧了一番,然后薄唇一抿,勾了抹称得上不怀好意的笑,端起那碗药走到个花盆边,抬手准备倒……


“你做什么?”张止潇蓦地出声。

纪伶吓得手一抖,险把碗丢了。他堪堪拿稳,回头苦笑,“殿下,怎么来了也不出个声啊。”

“我早点出声,就看不到你这一出了。”张止潇走过去,说:“大夫说你气血大损,这药是补益的,必须得喝。”

“不是已经没事了嘛?不需要喝这个。”纪伶试着商量。

“不行。”张止潇这会儿变得很不好说话。

纪伶只好慢吞吞把药碗捧到嘴边。顿时一股浓重的苦臭味飘至鼻端,是那种熟悉的只闻着就能让他胃里翻腾起来的味道。

张止潇轻声催他,“药快凉了,赶快喝吧。”

纪伶盯着那碗微微漾动的黑色汤汁,脸皱得要成苦瓜。到底哪个大夫开的药,臭得如此没有人道?他看了看张止潇,忍了再忍,把那句“能不能放点糖”咽回了肚子里,张嘴一口气喝了个见底。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纪伶觉着不对劲,果断推开张止潇冲出去,整碗药连同今日吃着粥和菜全喂给了池子里那些锦鲤。

纪伶弓着身子扶着栏杆,眼前出现了张白色帕子,张止潇眼带内疚,对他说:“擦一擦吧。”

纪伶接过帕子,有些狼狈地擦拭着嘴边残留的污秽。


“你先回房去歇着。我去叫人重煎一碗。”张止潇说。

纪伶听到重煎一碗,脸上有点僵,抬头却看到张止潇温柔笃定的目光。他说:“你以前喝药都怎么喝的?和我说一下,我才好注意着些。”

纪伶:“……”

从小到大,他对甜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抵抗力,就是吃不了苦。

前生在家的时候,母亲自会知会郎中,尽量避免下味重的药。实在避免不了,只能多放些糖,再备一些蜜饯。一口药,一口蜜饯,往往一碗药还没喝完,一匣子蜜饯就见了底。

这要他对着张止潇可怎么说?


纪伶干咳一声故作轻松道:“不必这样麻烦的。”

张止潇凝目看着他静了片刻,“我想想办法。”

纪伶没再说什么。这样细致知微的张止潇,让他有点不知如何自处。

从猎场回来后,张止潇待他就和从前不大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这时府里管事过来,禀告有客来访。

纪伶没听清楚是什么人,只是张止潇离开时,他莫名就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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