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雪落为家
（一）
人间历，大胤二十一年，上元前夜。
帝京无鼓，万民无眠，唯闻一声声“灯响”——
那是莲开的声音。
莲自银月落，月悬青丘之顶，月心映“长夜芯灯”，灯面题四字：
“雪落为家”。
莲落即开，开即化灯，灯芯是一枚“归”字，字被晨风吹，便轻轻爆响，像谁于万户窗外，扣一声——
“到家了”。
沈星回披青布袍，袍心绣“上元”，负手立于“落星台”顶，台心早无星盘，唯余一株“照影草”，草心结霜，霜里映一轮——
将升未升的朝阳。
白璎雪发高束，额心星纹成淡金，尾隐于袍下，九尾却于霜地投九道细影，影尾交缠，像一把打开的扇，扇面写：
“人间雪”。
二人并肩，看莲落，看灯燃，看万民于街衢伸掌，掌心血浮一粒“灯芯”，芯自燃，燃成同一色：
回家。
（二）
“该走了。”沈星回轻声，像怕惊动灯芯。
“嗯，回家。”白璎答，伸手，与他十指交扣，掌心贴掌心，一冷一热，再不分。
他们未乘车，未御剑，只并肩，步出帝京。
所过处，万民自动列道，却无呼万岁，无跪，唯以掌覆心，以血为灯，灯便同时低垂，像集体行一场——
目送。
出城三十里，至“折柳堤”。
堤已新柳成行，柳丝半垂，半扬，扬向一条“雪道”，道以莲为砖，莲心抱星，星便映两道并肩影。
柳下，立一人：顾长庚。
他褪道袍，换素青布，袍心绣“星”字，字以指为笔，于虚空写，写极淡，却极稳。
他伸掌，掌中托一只“空星盘”，盘心，唯余一粒“天枢”，星极淡，却长明，像将熄未熄的——
愿。
“师兄。”沈星回止步，拱手，袍袖随风，像一展将收未收的翼。
顾长庚笑，笑里带血，血沿唇角，滴落星盘，盘便再亮，亮成一轮小小月，月照他，他照影，影极淡，却极长。
“我守帝京，守灯，守星，守——
人间。”
他伸掌，以指为刃，于虚空，划一道“星障”，障成，便化“门”，门高十丈，以“万民愿”为框，框心，悬“长夜芯灯”虚影，影极淡，却极稳，像替谁，把路标好。
“去吧，”顾长庚回身，步向柳阴，阴极长，像将收未收的夜，“家在前，灯在后，莫回头。”
（三）
雪道尽，是“锁龙涧”。
涧已枯，黑水化春川，川上，生“照影草”，叶如弯月，心结霜，霜里映两道并肩影，影极淡，却极长。
川心，立一“无碑之墓”，墓顶，放一盏“空灯”，灯面空白，像等人题。
沈星回先至，以指为笔，于灯面，写：
“星回。”
白璎再至，以狐息为火，于灯面，写：
“白璎。”
二字成，灯便燃，燃成极白，白里，却浮一幕——
少年与狐，并肩立于雪原，脚下照影草，叶叶结霜，霜里映一道门，门心悬“上元”灯，灯芯，却再非旧，反是“人间”二字，字被晨风吹，便同时亮，亮成同一色：
回家。
灯燃，墓便裂，裂出一粒“黑星”，星心，藏最后一截“渊帝”残息，残息被晨光照，便化“黑雪”，雪落春川，瞬化白，白里，浮少年萧庭生，抱小狐，于雪窟，相视而笑。
影对二人，伏首，像拜，又像别，随即散，散成漫天“白蝶”，蝶翼各写“归”字，字极淡，却极长，像一条，尚未写完的——
生。
（四）
青丘道口，雪原初白。
祖灵雪窟已空，空成“万灯道”，道心悬“银月”，月即“长夜芯灯”之影，月落莲，莲化照影草，草遍雪原，像替谁，把归途铺好。
道左，立一“新碑”，碑以“星陨”为基，上刻：
“入此门者，需舍一影，换一灯；
舍一灯，换——
一生。”
碑下，早立三人：
顾长庚，持“空星盘」，盘心“天枢」长明；
萧庭生（影），右眼空洞，却带笑，笑极淡，像雪上余温；
谢无咎（影），道袍染星，以指为笔，于虚空写“沈”字，字未成，先成“人”，人成，便散，散成极轻极轻的——
愿。
白璎与沈星回，携手至碑前，照影，影却「空」——
空里，唯一盏「上元」灯，灯芯，却再非星，非雪，非狐，反是「人间」二字，字被晨风吹，便同时燃，燃成同一色：
「在。」
二人相视一笑，笑极轻，却极暖，像雪被春吻，再撑不住冷。
他们伸掌，于碑面，同时写：
「沈星回，白璎，
以人之心，以狐之念，以星之辉，
换——
万民归家。」
字成，碑便裂，裂成「门」，门高十丈，以「镜」为框，框心，悬「上元」灯，灯芯，却再非旧，反是「照影成雪」四字，字极淡，却极长，像一条，尚未写完的——
生。
（五）
二人入门，门便「合」，合成一轮「新日」，日悬青丘顶，日心，却映「雪落为家」四字，字极淡，却极稳，像替谁，把路标好。
门阖，雪原便「再化」：
化「家」：
春水生於黑水旧址，春草名为「照影」，叶如弯月，心结霜，霜里映两道并肩影：
人，狐。
影极淡，却极长，像一条，终于写完的——
生。
（六）
长夜芯灯，终「燃」。
燃於「青丘」，燃於「人间」，燃於「万民心口」。
灯芯，却再非「星」，非「雪」，非「狐」，非「人」，反是——
「回家」二字，字被晨风吹，便同时亮，亮成同一色：
「在。」
灯燃，少年与狐，便「再未出」。
他们化「影」，影栖「照影草」叶，叶便再结霜，霜里，映两道并肩影：
人，狐。
影极淡，却极长，像一条，终于写完的——
生。
而万民，于每年上元，提灯来照，照见自己，也照见——
「家」。
灯芯，却再未灭，反越燃越亮，亮成极白，白里，映同一幕：
少年与狐，并肩立于雪原，脚下照影草，叶叶结霜，霜里映一道门，门心悬「上元」灯，灯面题：
「雪落为家。」
【第十章·终】
——雪落为家，家即是灯；
灯在，人便在；
人便——
不再流浪。
少年与狐，终得并肩，
向万灯深处，
也向，
终于写完的，
「一生」。
【全文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