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假痴不癲

望海楼顶层餐厅的落地窗外，世纪大桥的灯串像撒了把碎银子，沿着海岸线铺到天边。刘静腕间的银链晃了晃，珊瑚吊坠与周薪颈间的青龙坠子轻轻相撞，拼成个完整的圆，跟老匠人手打的银锁似的。

"星光影视城新片定档了，" 陈露端着香槟过来，指甲涂得跟珊瑚一个色，"《椰城风云》片尾用了仓库监控，薪哥叼烟那镜头，现在成了影迷疯传的名场面。"

周薪笑了笑，眼睛瞟向王琼芬。女人正抱着娃跟金夫说笑，手腕内侧的纹身被圣诞灯照得发亮，青龙尾巴的鳞片，恰好卡在刘静手链的珊瑚纹路里，严丝合缝得像老天爷拼的图。他忽然想起 2017 年那个火场，王琼芬把授权协议塞给他时，睫毛上的火星子跟现在怀里娃的睫毛膏似的："我们的故事，不该烂在火里，得开在台风过后的日头下。"

餐厅里的彩带突然炸开，三层蛋糕上的奶油台风眼晃了晃，中间的铜牌刻着 "珊瑚影视成立纪念"。刀叉切下去的瞬间，窗外的烟花 "嘭" 地炸开，红的绿的铺了半边天，像极了台风过境后，头一缕照进椰城的光，暖烘烘的。

金夫瞅着闹哄哄的人群，桌角台历上的小人儿画得歪歪扭扭 —— 三个女的手拉手站在椰树下，中间那个戴墨镜，左手腕露半截青龙，右边那个手腕有珊瑚纹，左边那个耳后颗泪痣。这是他偷偷画的，纪念这场从台风里捞出来的破局仗，跟说书先生讲的传奇样。

后半夜，刘静趴在阳台栏杆上看海，滨海大道的路灯串成串，跟奶奶纳鞋底的线似的。手机震了震，匿名邮件附了段监控：2017 年台风天，她在仓库捡的样片母带，早被换成杜历春的罪证，真家伙此刻正在珊瑚影视的剪辑室里，要成《椰城风云》最炸的镜头，比过年放的炮仗还响。

她删了邮件，望着黑沉沉的海面笑。台风 "珊瑚" 早跑没影了，但它留下的不只是潮乎乎的风，还有群在浪里站得稳稳的人。等下一波浪头来，他们还带着青龙和珊瑚的印子，在商海里头接着闯，让那些歪心思、坏水儿，全在太阳底下现原形，藏都藏不住。

警笛声跟把生锈的剪刀似的，把暴雨铰得七零八落。金夫瞅着穿荧光黄雨衣的警察冲上天台，周薪正把杜历春按在地上，俩人扭打的地方溅起浑水，跟熬坏了的粥似的。王琼芬的高跟鞋卡进排水口，身子一歪要往后倒，刘静伸手薅住她的手腕，墨镜 "啪嗒" 掉地上，露出左眼角那颗泪痣 —— 跟王琼芬手机壳上的贴纸长得一模一样，邪门得很。

"都不准动！" 带头的警察举着手电筒，光柱扫过众人时，金夫看见杜历春嘴角的血混着雨水流进衣领，周薪的白衬衫撕成了破布条，露出胳膊上半条青龙纹身，尾巴在肘子拐了个弯，正好接上王琼芬手腕内侧褪了色的印子，跟拼七巧板样严丝合缝。

三辆警车的红蓝灯在滨海丽景大厦墙上投下蹦迪的光影，急救车的叫声跟在后头，跟唱双簧似的。金夫被带到一楼大厅，看见陈露正被俩女警架着走，她手里攥着个香奈儿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印着新星娱乐 logo 的 U 盘，生怕别个看不见她那点小心思，显摆得很。刘静坐沙发上，膝盖上放着被雨水泡透的剧本，第十七场的批注被水泡开，"青龙纹身" 四个字跟条抽了筋的蛇，在纸页上扭来扭去。

"金记者，" 年轻警察递来杯热水，塑料杯壁上的水珠滴在台历上，6 月 7 日的日期洇成蓝色，跟块胎记样，"得麻烦你配合做份笔录。"

笔录室的灯白得瘆人，金夫盯着桌上的监控截图 —— 正是他今早收到的那段五秒视频，杜历春往牛皮纸袋里塞文件的动作被一帧帧放大，跟慢动作耍猴戏似的。警察突然推门进来，手里多了份复印件：2017 年 3 月 15 日的离婚协议，王琼芬的签名旁盖着三亚市民政局的钢印，附件三赫然写着 "夫妻共同财产分割：三亚星娱传媒有限公司 49% 授权归女方所有"。

"晓得周薪为啥一直叫 ' 薪哥 ' 不？" 警察突然开口，手指敲了敲协议最后一页，"2016 年他注册新星娱乐时，股东名单里有个叫 ' 陈琼 ' 的女的，出资比例 49%—— 跟王琼芬现在持有的三亚星娱授权一模一样，巧得跟编戏文样。"

这时候，七楼消防通道里，刘静正看着医护人员给王琼芬包扎脚踝。女人靠在墙上，湿透的长发贴在脖子上，露出锁骨下方的烫伤疤，形状像朵烤焦的玫瑰，蔫不拉几的没点精神。

"2017 年 3 月 14 日，" 王琼芬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雨丝，"杜历春让人在歌厅放火前，我刚把周薪的授权转让协议藏进保险柜。他以为烧死我就能吞掉公司，晓不得我早就把 49% 的股份转到自己名下 —— 用的真名，陈琼，他个憨货这辈子都想不明白。"

刘静的手指划过剧本最后一页，编剧署名 "陈露" 的旁边，不晓得啥时候多了行小字："原名陈小丽，2015 年入职新星娱乐，2017 年 2 月成了杜历春的财务助理"。她忽然想起在仓库看见的样片母带，背景里王琼芬拎着的帆布包，正是陈露在三亚被抢的那个 —— 搞了半天三年前，这俩女的就通过帆布包里的账本，合伙给杜历春戴了回绿帽子，哦不，是背刺了一刀，比宫斗戏还精彩。

急救车的鸣笛越来越远，周薪被警察押过走廊。他抬头看见刘静，突然笑了，雨水顺着胡茬往下滴："星光影视城的《椰城风云》，其实是我们给杜历春设的套。第十七场戏里的旅游局通行证，是真的 —— 不过在我这儿。" 他晃了晃被铐住的手，金属叮当响，刘静看见他拇指根部的老茧，跟自己老子当年握方向盘磨出来的位置分毫不差，真是奇了怪了。

凌晨两点，报社的传真机吐出份文件。金夫看着 "三亚歌厅纵火案重新调查" 的红头文件，附件里的证人笔录让他眼睛瞪得跟铜铃样：2017 年 3 月 15 日凌晨，有出租车司机在滨海大道看见杜历春的车，后备厢里露出半截带青龙标志的火漆印 —— 跟他今早收到的监控录像里，杜历春封口文件袋的火漆印长得一个熊样，真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他翻出王琼芬发来的照片，病床边的名片背面，口红写的 "凌晨三点，海甸岛仓库" 旁，不晓得啥时候多了行小字："19 年台风天，杜历春在仓库烧账本，我偷偷留了半页 —— 上面有他和旅游局副局长的转账记录，看他还能狡辩不。"

窗外的暴雨不晓得啥时候停了，金夫盯着台历上的关系图，红线在 "陈琼" 和 "王琼芬" 之间来回绕，最后在 "陈露" 的名字旁画了个完整的圈，跟蚊香似的。搞了半天三年前的那场火，烧的不是周薪的歌厅，是杜历春的退路 —— 当他以为烧掉账本就能抹掉罪证时，王琼芬早就让陈露把关键数据刻进了新星娱乐的财务系统，每个报销单的小数点后两位，都是密码组成的坐标，跟藏宝图样。

望海楼的客房里，刘静对着镜子摘下假发，露出耳后米粒大的胎记 —— 跟薪哥仓库监控里，那个穿花衬衫男人的位置分毫不差，简直了。她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 2017 年台风天的照片：杜历春在仓库焚烧文件，火苗里蹦跶的灰烬，正是星光影视城丢失的样片母带包装纸，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刘总监，" 前台来电打断思绪，"有位金记者找您。"

清茶厅的角落，金夫推过份复印件：2016 年新星娱乐的注册资料，股东陈琼的联系电话，正是王琼芬现在用的尾号 9527。"晓得杜历春为啥要举报自己不？" 金夫的钢笔在 "战略联盟" 四个字上画圈，"星光影视城的合同里有条款，联合出品方必须通过扫黑审查 —— 而他早就晓得，周薪和王琼芬的授权结构，会让新星娱乐成最佳靶子，这蠢货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刘静视线落在金夫笔记本上的新线索：2017 年离婚协议附件四，"男方自愿放弃所有纹身图案版权"，配图正是半截青龙。"所以陈露才会在新星娱乐的宣传片里，让周薪露出纹身，" 她突然想通了，"这是故意给杜历春下的饵，让他以为抓住黑恶势力的把柄，晓不得授权早就转到王琼芬名下，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还当自己是诸葛亮呢。"

两人的对话被手机震动打断，同时收到相同的新闻推送："警方侦破跨市商业犯罪案，涉案企业新星娱乐、三亚星娱及星光影视城接受调查"。配图里，陈露正被带出新星娱乐大厦，手里举着的不是香奈儿包，是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的火漆印清清楚楚 —— 这次不是青龙，是朵开得正艳的珊瑚，跟台风 "珊瑚" 的名字配得一脸，跟事先约好的样。

"去医院吧，" 刘静突然起身，"王琼芬今早做了手术，取出脚踝里的钢钉 —— 那是 2017 年火场留下的，里面刻着新星娱乐的注册日期，真是个人才，比侦探小说还会藏线索。"

市立医院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的海腥味，难闻得要死。王琼芬靠在床头，正在看《椰城风云》的剧本修订版，第十七场的批注变成："女主角摘下墨镜，露出与反派相同的泪痣，两人其实是同母异父的姐妹"，编剧怕不是琼瑶转世，就喜欢这套狗血剧情。她抬头看见刘静和金夫，突然笑了，从枕头下抽出份文件："杜历春的举报信，其实是我让陈露写的。2017 年他在仓库烧账本时，我就在通风管道里，录下了他和旅游局的通话，叫他嘴硬，现在有证据了吧。"

金夫翻开文件，第一页是段录音文字稿："陈军，把星光影视城的合作备忘录给薪哥，就说三亚星娱缺个中间人 —— 对，就用当年歌厅的事逼他合作，我要让新星娱乐和三亚星娱互相撕咬，最后渔翁得利的还是我们..."

"他不晓得，" 王琼芬摸着腕上的纹身，"当年我和周薪离婚，就是为了把授权转到我名下，用 ' 王琼芬 ' 这个新身份注册三亚星娱。陈露表面是他的财务助理，其实是新星娱乐的监事，每个月的报销单，都是我们给杜历春设的局。说白了，我们就是卧底，是间谍，好莱坞都不敢这么编，编了都怕没人信。"

窗外传来海鸥的叫声，跟哭丧似的难听。刘静望着远处的世纪大桥，阳光正从桥塔间隙漏下来，在海面上投下金色的光斑，晃得人眼睛疼。她忽然想起在仓库看见的场景：薪哥掀开纸箱时，除了样片母带，下面还压着本相册，第一页是 2016 年的合影，周薪和陈琼站在椰树下，旁边站着个戴墨镜的女人 —— 正是十八岁的自己，那时候她还叫刘小丽，刚从三亚旅游局滚蛋，谁能想到现在呢。

"该去星光影视城了，" 刘静将剧本塞进包里，修订版的编剧署名不晓得啥时候变成了 "刘小丽"，"杜历春以为举报信能搞垮我们，晓不得三亚星娱和新星娱乐的合并方案里，早就加了条款：一旦合作方涉及黑恶势力，所有资产自动转入 ' 珊瑚公益基金 '—— 而这个基金的受益人，是 2017 年歌厅纵火案的受害者家属，这下他傻了吧，偷鸡不成蚀把米。"

星光影视城的会议室里，空调开得跟冰窖样，杜历春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衬衫，跟腌菜似的没个人样。他盯着桌上的合并方案，最后一页的红章旁，多了份三亚市公安局的备案回执，"周薪" 的名字被红笔划掉，替换成 "陈琼" 的签名，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杜总没想到吧？" 刘静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份司法鉴定报告，"您寄给我的匿名邮件，IP 地址来自新星娱乐 —— 准确地说，是陈露的办公电脑。2017 年您让她做假账时，她就留了后手，每个数据都对应着您在境外的账户，看你往哪跑，插翅难飞了吧。"

杜历春的眼睛瞪得跟灯笼样，视线落在报告附件的转账记录上，2017 年台风天那笔 500 万的汇款，收款方正是 "珊瑚公益基金"。他忽然想起在仓库看见的场景：薪哥烟头的火星忽明忽暗，刘静关掉投影仪的动作，跟三年前在歌厅看见的神秘女人一模一样 —— 那时候他以为是幻觉，现在才明白，那是刚从旅游局辞职的刘小丽，来收集他贿赂官员的证据，真是阴沟里翻船，栽得够惨。

"还有更精彩的，" 金夫跟着进来，手里举着段监控录像，"2017 年 3 月 15 日凌晨，您的车停在王琼芬小区楼下三小时，后备箱里的账本，其实早就被调包了。真正的账本，现在在三亚市扫黑办 —— 里面记着您从 2015 年开始，用新星娱乐的名义收保护费，再通过三亚星娱洗钱的全过程，铁证如山，看你还怎么狡辩。"

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周薪穿着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青龙纹身完整地露在众人面前，跟耍酷似的。他扔给杜历春份文件："新星娱乐的股东名单更新了，陈琼占 49%，刘小丽占 41%—— 剩下的 10%，给金记者当报道素材，够意思吧，保证让你上头条。"

杜历春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全是不甘："你们以为赢了？星光影视城的合同里还有条款，一旦联合出品方涉及授权纠纷 ——"

"已经解决了，" 刘静将最新的授权结构图推过去，"陈琼和刘小丽达成一致，由我担任联合总经理，周薪负责外务 —— 而您，杜总，" 她指了指窗外慢慢靠近的警车，"需要跟警察解释，为啥 2017 年台风天，您会在海甸岛仓库焚烧星光影视城的样片母带，好好说道说道，看警察信不信你的鬼话。"

下午三点，金夫站在报社楼顶，看着阳光在海面上跳踢踏舞，闪得人睁不开眼。他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所有的匿名邮件，都是局中局；每个纹身和泪痣，都是拼图的一角；当台风 "珊瑚" 过境，留下的不只是海盐气息，还有被暴雨冲刷干净的真相，跟洗了把脸似的清爽。

手机震动，王琼芬发来条消息，附带张照片：《椰城风云》的开机仪式现场，刘静和周薪站在摄像机前，身后的背景板上，"珊瑚影视" 的 logo 格外扎眼 —— 由青龙和珊瑚组成的图案，在阳光下闪着光，还挺好看的。

金夫忽然想起在医院看见的场景：王琼芬给孩子讲睡前故事，说的是椰树下的两个海盗，为了保护宝藏，各自纹了半条青龙，等拼成完整图案时，就能找到藏在台风眼里的秘密。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个秘密不是金银财宝，是让恶势力无所遁形的正义之光，听着有点肉麻但确实是这么回事。

暴雨后的天空蓝得跟假的样，金夫对着电脑屏幕开始打字，标题是：《台风眼记事：当青龙遇见珊瑚》。键盘声中，他仿佛又听见那个凌晨海甸岛仓库里，柴油发电机的轰鸣里，薪哥说的那句话："杜总想让我们两败俱伤，但老子更喜欢双赢 —— 比如，让真相像台风一样，把所有脏东西都卷进海里喂鱼，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