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利而诱之
陈军站在武昌汉街写字楼公司的落地窗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被拉长的墨条，在大理石地面上洇开道暗色轮廓。他第三次抬手看表，离约定的会议时间已过二十分钟，曲俊的办公室还空得能跑老鼠。手机在掌心震了震，他解锁屏幕，盯着曲俊的号码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按了拨打键。
电话响到第四声，曲俊的声音才从听筒里钻出来，带着些嘈杂的背景音：“陈军？我这边有点事，你先处理手头的文件，半小时后回。”
“么事这么急？” 陈军皱起眉，敏锐捕捉到电话那头若有若无的女人笑声，“章世豪找你真的只是扯闲篇？”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陈军仿佛能看见曲俊摩挲下巴的动作 —— 每次他犯琢磨时，总爱下意识这么做。“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应酬，” 曲俊的声音刻意放轻，“你晓得章世豪那德行，沾了女人的事就没个正形。”
挂断电话，陈军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心底泛起丝不安。章世豪是他们在汉口商圈搭上的人脉，虽说出手阔绰，却总带着股江湖气，金链子粗得能拴狗。而曲俊说的 “应酬”，总让他想起三个月前那次酒局 —— 章世豪搂着穿露背装的女人，拍着胸脯说要介绍 “重量级资源”，最后却只带来几个做夜场营销的中间人，一个个打扮得跟孔雀似的。
此刻，曲俊正坐在汉口江滩边的一家私房菜馆里，水晶吊灯在赵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跟撒了把碎钻似的。她穿件黑色丝绒旗袍，领口处的珍珠别针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晃：“梅杰哥上个月帮我摆平了客人闹事，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 她端起红酒杯，眼神扫过曲俊和章世豪，“所以曲总您和章哥，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曲俊转着手中的啤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声响，跟敲小锣似的。赵茹这话听着是感激，实则藏着威胁 —— 梅杰是汉口地下赌场的小头目，和章世豪私交密得像穿一条裤子，而他现在倒成了赵茹口中 “物以类聚” 的证明，这帽子扣得真够准的。
“赵小姐言重了，” 曲俊放下酒杯，从西装内袋掏出烟盒，“梅杰帮你是他仗义，跟我们公司业务不搭界。”
打火机的火苗亮起的瞬间，赵茹突然凑过来，香水味裹着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发晕：“曲总这么见外？听说您在汉街的新公司缺启动资金？我认识几个做投资的朋友……”
话音未落，章世豪猛地拍桌，震得杯盏叮当响：“小茹！曲俊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通红的脸泛着油光，抓起酒瓶往杯中倒酒，“曲老弟，别听她瞎扯，女人家懂个么事生意！”
曲俊看着章世豪不自然的神色，后颈泛起阵凉意。赵茹看似莽撞的提议，说不定正是章世豪的真心思 —— 借着 “投资” 的名义，把地下势力往公司里塞，这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与此同时，在武昌街道口的兆富国际大厦 12 层，曹芳攥着培训手册的手指微微发抖，跟抽了筋似的。会议室的投影仪上，“月入十万不是梦” 的标语在她瞳孔里反复闪，孙平站在讲台上，西装革履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温柔体贴的男友没两样：“只要拿下区域代理，公司会给你们配专业团队，首批进货还能享五折优惠！”
掌声雷动中，曹芳想起三天前找曲俊借钱时的场景。当时陈军也在，盯着她手机里孙平发来的 “商业计划书” 冷笑：“街道口的写字楼，十个有九个是骗子窝，连 WiFi 密码都叫‘带你暴富’。” 可孙平搂着她肩膀说 “这是翻身的机会” 时，那些疑虑都被爱情的甜蜜冲得一干二净，跟被洪水淹了似的。
“曹姐，该签字了。” 旁边的女孩推了推她，曹芳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瞅着自己。培训合同摊在面前，“首批货款二十万” 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摸了摸口袋里曲俊借给她的两万块现金，咬咬牙签下了名字，跟签卖身契似的。
暮色彻底罩住江城时，曲俊终于赶回汉街写字楼。陈军倚在他办公室门口，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脸色发白：“曹芳出事了。” 他调出监控录像，画面里曹芳挽着孙平走进兆富国际大厦的身影格外刺眼，跟扎了根刺似的，“她刚给我发消息，说已经交了两万定金。”
……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监控画面随即在大屏幕上铺开 —— 画面里，曹芳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挎着孙平的胳膊，笑靥如花地走进兆富国际大厦。她今天穿了件香槟色连衣裙，是上个月曲俊带她去江汉路挑的，此刻却在监控画面里泛着刺目的光，跟块劣质反光板似的。
曲俊的喉结滚了滚，目光死死盯着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戳：17:23。三小时前，曹芳还在电话里说 “只是去听听项目介绍”，当时陈军就在旁边，捏着手机冷笑：“街道口那些写字楼，连 WiFi 密码都叫‘带你暴富’，生怕别个不知道是坑。” 可曹芳只是娇嗔地回了句 “就你聪明”，挂断电话前还哼起了《甜蜜蜜》，调子跑得跟山路似的。
“她刚给我发消息。” 陈军调出聊天记录，屏幕上躺着一条语音，“陈军，我交了两万定金…… 他们说下周就安排培训。” 背景音里混着孙平的笑声，还有香槟杯碰撞的脆响，听得人牙酸。曲俊一拳砸在办公桌上，玻璃镇纸应声而碎，锋利的边缘划破掌心，血珠渗出来，在檀木桌面上晕开暗红的花，跟朵开败的红梅似的。
兆富国际大厦 12 层的房间里，曹芳正对着镜子补口红。落地窗外，街道口的车流像发光的河流，霓虹灯牌在暮色中次第亮起，跟打翻的调色盘似的。孙平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宝贝，等拿下区域代理，我们就去三亚买海景房。” 他今天特意换了她送的领带夹，银质的海豚在领口闪着微光，晃得人眼晕。
餐桌上摆着曹芳刚点的外卖，油亮的烧烤签子堆成小山，两瓶江小白已经见底。曹芳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烧着喉咙，却烧不掉心底那丝不安。三天前在曲俊办公室的场景突然闪回 —— 陈军戴着金丝眼镜，指尖划过她手机屏幕上的 “商业计划书”，镜片后的眼神像把手术刀：“承诺月入十万的项目，为什么不敢公开运营模式？” 当时孙平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抵着她发顶：“他们就是嫉妒我能给你好日子。”
“想么事呢？” 孙平的吻落在她锁骨上，带着白酒的醇香。曹芳被他拉着跌进柔软的床铺，培训合同还摊在茶几上，“首批货款二十万” 的条款被外卖油渍晕染得模糊不清，跟幅抽象画似的。床头的电子钟显示 22:17，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跟头苏醒的野兽似的。
接下来的两周像场荒诞的梦。每天早上八点，曹芳准时出现在 12 层会议室，和二十多个怀揣暴富梦的年轻人挤在塑料椅上，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孙平穿着定制西装站在投影仪前，PPT 里滚着豪车、别墅和银行流水的图片，激昂的背景音乐震得人耳膜发疼。“我们的产品能让秃头长出黑发，让糖尿病患者扔掉胰岛素！”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回荡，前排的大妈激动得直抹眼泪，跟见了活菩萨似的。
曹芳记不清记了多少页笔记，只记得孙平手把手教她如何包装产品，如何用话术打动客户。“要让他们觉得不买就是错过了全世界。” 孙平捏着她的手在合同上签字，钢笔尖在纸面留下深深的压痕，跟刻上去似的。课间休息时，她偶尔会想起曲俊发来的消息，最新一条还停留在三天前：“芳子，别犯傻。” 她咬着嘴唇删掉对话框，继续背诵销售话术，跟念经似的。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第十四天清晨，曹芳抱着笔记本推开 12 层的玻璃门，扑面而来的不是熟悉的清茶香，而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跟医院似的。会议室空荡荡的，投影仪支架歪在墙角，地板上散落着撕碎的培训手册，跟一地纸钱似的。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孙平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微信对话框里跳出红色感叹号 —— 她被拉黑了，跟丢垃圾似的。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熟悉的面孔涌了过来，都是这两周一起上课的 “学员”。有人举着转账记录嚎啕大哭，有人疯狂捶打着紧锁的办公室门，还有人瘫坐在地喃喃自语：“我的养老钱……” 曹芳感觉天旋地转，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曲俊的来电。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眼泪终于决堤，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
汉街写字楼里，曲俊把车钥匙甩给陈军：“去街道口。” 他的衬衫袖口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着青白。陈军调出导航，目光扫过副驾上散落的文件 —— 那是他连夜查到的线索：这家所谓的 “培训机构” 注册地址在香港，法人信息全是假的，而孙平的真实身份，是个有七次诈骗前科的惯犯，跟块臭肉似的。
“他们可能已经转移到光谷那边的某个地方了。” 陈军转动方向盘，车载屏幕上显示着实时路况，曲俊摸出手机，手指悬在 110 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兆富国际大厦里 12 层培训机构门前，曹芳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有人突然大喊：“报警！让警察把这些骗子抓起来！”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培训手册从包里滑落，“月入十万不是梦” 的标语被踩得稀烂，跟张废纸似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陌生短信：“小曹，速删所有聊天记录，别牵扯无辜。” 发件人是孙平的私人号码，这心黑得跟墨似的。
暮色彻底沉入江底时，曲俊的黑色奥迪急刹在街道口。他远远望见人群中那抹熟悉的香槟色，直奔电梯到了机构的所在层 12 楼，这里的男男女女人群也是乱七八糟吼骂声音不断，跟个菜市场似的。曹芳像片摇摇欲坠的枯叶，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
曲俊扯松领带，跌坐在真皮座椅里。赵茹的 “投资” 邀约和曹芳的骗局在脑海里交织成网，他突然想起赵茹临走时意味深长的话：“曲总要是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 那笑容里藏着的，分明是猎手捕获猎物前的志在必得，跟猫捉老鼠似的。
“联系法务，查清楚赵茹背后的公司。” 曲俊抓起车钥匙，“再让财务冻结所有对外合作账户。我去趟街道口，曹芳不能就这么栽进去，老子不答应。”
陈军望着曲俊匆匆离去的背影，窗外的霓虹将他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棱角，跟幅抽象画似的。手机在此时震动，章世豪发来一条消息：曲老弟，赵茹的事别往心里去，改天请你去夜巴黎消消火。配图是几张模糊的照片，画面里曲俊和赵茹在菜馆里的亲密姿态被刻意放大 —— 显然是有人偷拍的，这手段真够下作的。
夜色中，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跟场大戏似的。
曲俊的黑色轿车在街道口的车流中如困兽般艰难前行，跟堵在笼子里的老虎似的。霓虹灯牌下，兆富国际大厦像一头蛰伏的巨兽，12 层的窗户透出惨白的光，跟只瞎了的眼似的。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出急促的节奏，后视镜里，一辆银灰色 SUV 已经跟了三个路口，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陈军，查一下车牌号鄂 A・8899X。” 曲俊对着蓝牙耳机低吼，后视镜里的 SUV 突然加速，车头大灯刺得他眯起眼睛。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陈军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是家注册在汉口的空壳公司，法人叫…… 赵勇，和赵茹同姓，这八成是一家人。”
电梯数字跳到 12 层时，曲俊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争吵声。“孙平！你说的独家代理根本是骗局！” 曹芳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两万块是我找朋友借的！” 曲俊猛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刺眼的白炽灯下，二十几个人围坐在折叠椅上，孙平正抓着曹芳的手腕，培训手册散落在地，跟满地废纸似的。
“曲总来得正好。” 孙平松开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后突然涌出四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人。其中一人晃了晃手中的棒球棍，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曹姐签了合同，现在反悔，按规矩得赔违约金。”
曲俊解开西装纽扣，露出腰间的防狼喷雾。他余光瞥见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曹芳，衬衫领口被扯歪，脖颈处有明显的红痕，跟被欺负了似的。“合同无效。” 曲俊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录音界面，“刚才你们说的‘拉人头返利’，够判十年了，怕不怕？”
气氛瞬间凝固，跟冻住了似的。孙平的脸色骤变，突然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砸向曲俊。千钧一发之际，陈军带着三个黑衣保镖踹门而入，防暴盾牌挡下飞溅的瓷片，跟拍苍蝇似的。“武昌经侦支队的人五分钟后到。” 陈军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定位软件闪烁着红点，跟救命星似的。
与此同时，汉街写字楼里，财务部总监李薇举着一叠文件冲进陈军办公室。“赵茹背后的公司控股了我们合作的三家广告商！”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所有预付款都转到了境外账户，追不回来了！” 陈军盯着电脑上的资金流向图，冷汗顺着脊背滑落。赵茹的布局比想象中更深，三个月前那几个夜场中间人，恐怕从那时就开始渗透，跟白蚁蛀堤似的。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公司官方账号的评论区已经被骂声淹没。几张经过处理的照片在网络疯传，画面里曲俊和赵茹贴面耳语，配文 “文化传媒公司老总与夜场女暧昧不清，资金链断裂疑涉黑”。热搜词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股东群里消息炸了锅，投资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跟催命似的。
“联系公关部，准备律师函。” 陈军扯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他调出章世豪的聊天记录，将偷拍照片和资金异常的证据打包发给刑侦支队的老同学。窗外，暴雨倾盆而下，雨水冲刷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倒映出城市扭曲的光影，跟幅荒诞的画似的。
曲俊带着曹芳从兆富国际大厦出来时，雨已经下得很大，跟瓢泼似的。曹芳蜷缩在后座，抱着湿透的文件袋喃喃自语：“我怎么这么蠢……” 曲俊递过去一条毛巾，后视镜里，那辆银灰色 SUV 又出现了，这次副驾驶坐着赵茹。她摇下车窗，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举起手机，屏幕蓝光映出得意的笑，跟只偷到鸡的狐狸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