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暴怒
徐璠缓缓坐于椅上，手扶桌沿，面色阴沉，对着徐瑛咬牙切齿道：“说吧！”
徐瑛满脸懊悔，边狠狠抽着自己耳光，边将自己这些年背着家里做的那些小动作，详详细细地一股脑儿讲给了徐璠。
徐璠越听越气，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好似要炸开一般，他怒火中烧，一把揪住徐瑛的衣领，眼中满是愤怒，恶狠狠地问道：“去年底问你时，你可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和别家一样，只是给海商供货，绝不会亲自下海吗？！”
其实，若只是这般，最多也就是在道德上被人指责几句，还不至于触犯那严苛的天条，毕竟对于这些权势之家而言，随便寻个借口，说一句“我只管卖货，哪能去审查进货的是什么人”，便也能搪塞过去。
可如今呢，徐璠气得目眦欲裂，怒声道：“怎么一转眼，沙船帮、倭寇这些麻烦全都冒出来了？！”他真恨不得掐死这个惹出天大祸事的小弟弟。
徐瑛哭丧着脸，无奈地分辩道：“大哥，我也没办法啊！陆家垮了，海上乱得就像一锅粥，海贸彻底断了啊。”
棉布在库房里大量积压，几万织工的生活开销摆在眼前，我不自己想办法能怎么办呢？况且又不是我们一家这么做，项家就是带头的。
“带你妈个头！我干死你二大爷！”徐璠边吼着边抡圆了胳膊，一巴掌狠狠抽在对方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徐瑛整个人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我跟你强调过多少次了，这红线是绝对不能越的。咱徐家就算是穷得揭不开锅、饿得前胸贴后背，哪怕全家上街去要饭，也不能和倭寇有任何瓜葛！”
徐璠一边咆哮着，一边对徐瑛连踢带捶，那架势就像是要把徐瑛往死里打。
“你难道不清楚吗？能让咱们徐家垮台的罪名没几个，可通倭这一条，足以让全家万劫不复！”
徐瑛被打得晕头转向，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动手这么狠辣，也不知道大哥这拳脚功夫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每一拳都像是长了眼睛，精准地落在他身上，那种钻心的痛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他赶紧一边翻滚着躲避，一边惨叫着说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海商和海寇，真倭和假倭，从来都是搅和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啊……”
“那一个都不碰不就是了！”
徐璠怒不可遏地一脚窝心踹向徐瑛，直接把他踹得直翻白眼，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徐璠的愤怒与恐惧，其实不难理解。
在大明王朝，虽说不像两晋隋唐时期那般严格奉行“刑不上大夫”，但其律法沿袭唐律，明确规定了八议制度。
这八议制度，具体包括“议亲”，也就是皇亲国戚；“议故”，即皇帝的故交旧友；“议贤”，指贤能有德之人；“议功”，是功勋卓著者；“议能”，为才能卓越之辈；“议贵”，涵盖三品以上官员以及有一品爵位者；“议勤”，指勤于国事的人；还有“议宾”，即前朝皇室后裔。
按照八议制度，当这八类人犯罪时，法司不能直接进行审判，而是要把情况上呈给皇帝裁决，要么依法减轻处罚。
徐阁老在这八议中至少占了五类，就连徐璠自己也因“议贵”而享有这一司法特权。
正因如此，林润才在拿不到铁证的情况下，不敢轻易动徐家。
在诸多规则与律例之中，往往存在着既定的准则，不过凡事皆存在例外情形。就如那自古沿袭下来的律法，其中有着明确无误的规定，凡触犯“十恶”之人，便被排除在八议论赎的范围之外，这便是人们所熟知的“十恶不赦”。
所谓“十恶”，具体涵盖了诸多严重违背公序良俗与王朝统治秩序的行为。其中包括谋反，此乃企图颠覆王朝统治，图谋反叛国家之大罪；谋大逆，是对皇室尊长、宗庙等神圣象征的严重冒犯与忤逆；谋叛，则是背叛自己所效力的阵营，投靠敌方，这种行为被视为对忠诚的极大背叛。还有恶逆，通常指殴打、谋杀尊亲属等违背人伦常理之举；不道，多涉及残忍杀害无辜民众、违背道德伦理的残暴行为；大不敬，是对皇室威严、祭祀典礼等重要仪式的轻慢与不敬重；不孝，乃是对父母长辈不尽赡养、尊敬之责，背离了传统的孝道观念；不睦，指家族亲属之间关系不和谐，相互争斗、残害，破坏了家族的和睦氛围；不义，是对朋友、盟友等负有义务之人的背信弃义；内乱，则是指家族内部发生淫乱、争斗等紊乱纲常之事。
在大明的律例体系里，通倭之罪被清晰地归类到“十恶”之中的“谋叛”范畴，一旦被判定犯下此罪，依照律法，绝无赦免的可能。
当年林润便是巧妙地将通倭的罪名安在了严世蕃和罗龙文头上，也正是凭借着这一关键举措，才得以将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小阁老严世蕃送上了断头台，使其权势生涯戛然而止，生命也就此终结。
如今林润却好似有人想要如法炮制，再度施展这样的手段，试图将徐家逼上绝路。
每念及此，上任小阁老徐璠的内心便被恐惧所笼罩，仿佛陷入了一片黑暗无垠的深渊之中，难以自拔。
一想到上上任小阁老那般悲惨的结局，徐璠便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难道说，这就是身为“小阁老”之人难以逃脱的宿命吗？不，绝不！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番激烈的情绪发泄之后，徐璠渐渐感到体力不支，手脚的动作也变得迟缓起来，待他终于打累了，才一屁股重重地坐到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
徐瑛被打得鼻青脸肿，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他顾不上喊疼，急忙紧紧抱住徐璠的大腿，带着哭腔说道：“大哥，就算你把我打死了也没关系，但千万不能让林润再继续查下去了，不然咱们徐家可就彻底完了！”
“你还知道徐家有覆灭的危险！”徐璠举起拳头，还想再揍他，只是刚才动作太猛，这会儿一动弹才发现胳膊被拉伤了。
他脸色阴沉，一只手按住肩膀，朝着外面低声喝道：“去把郑观察请过来！”
“是。”徐八应了一声，赶忙去想办法联系郑元韶。
一直等到太阳西沉，徐八才回来禀报，说郑观察被林润叫进了签押房，而且任何人都不准打扰。
“他们肯定是在查账，明天说不定就会发王命旗牌抓人了！”徐瑛那张肿得像个猪头的脸，此刻满满都是恐惧，他慌张地对徐璠说：“大哥，我们快逃吧。”
“逃？你能逃到哪里去？”徐璠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冷哼一声道：“别天真了，你以为那几万奴仆就对你忠心耿耿？他们之所以敢跟巡抚对着干，是因为觉得咱们家能扛得住，要是察觉到形势不妙，谁还会跟着你跑？”
他讥讽地啐了一口，说道：“要是朝廷判定你谋反，他们立刻就会绑了咱们全家，交给林润去邀功，你信不信？”
“那大哥……”徐瑛傻了眼，问道，“咱们咋办啊？”
“徐八，安排一下，我要进城。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郑元韶！”徐璠沉声吩咐了一句，然后拿起架子上的大帽，咬牙切齿地对徐瑛说：
“过了今晚还搞不定的话，我就只好大义灭亲了！”
“唉……”徐瑛哭丧着脸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