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地宫残烛
地宫深处的潮气像浸了冰的棉絮,裹着樟木的冷香往鼻腔里钻,陈书景蹲在青灰色石台上,法医工具箱摊开的瞬间,黄铜镊子与金属盒壁碰撞的轻响,在死寂里溅起一圈回声。他捏着浸了酒精的棉团,指尖悬在铜芯上方两寸——那铜芯约莫拳头大,嵌在暗紫色陨石碎片里,遇热泛出的细碎红光,正顺着棉团的阴影,在他眼下的细纹里织着暖芒,连指缝间残留的福尔马林味,都被这暖意压下去几分。
“小心点,这东西碰着石头就响,上次在矿洞,我亲眼见它震碎过三块青砖。”罗四海靠在斑驳的石门上,左臂霜痕在烛火下泛着瓷釉般的淡白,他攥着张折叠的破邪符,指腹无意识摩挲符角的樟木粉,粉末簌簌落在衣摆,混着方才破阵时残留的焦味,让空气里的紧绷多了层涩意。他余光扫过陈书景的工具箱,突然补充道:“你那酒精别擦太狠,万一擦掉什么记号——”
话没说完,沈沛君蹲在小周身边的动作顿了顿。她正用布条缠少年渗血的小臂,那道伤口是拆铜芯时,小周抱着红木盒往后躲,被石缝里突出来的铁刺划的,血珠渗过布条,在深灰色布料上洇出细小的梅状痕迹。“盒子别松,”她声音压得低,指尖碰着小周攥盒的手,能感觉到少年掌心的汗正顺着盒缝往下滑,“里面的铜芯跟外面的陨石碎片是一对,丢了,咱们这趟就成了给李军长送嫁衣。”小周点点头,把红木盒往怀里又紧了紧,夹克服下摆沾的灰尘簌簌掉落,可他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里没了先前的慌乱,只剩股攥着劲的执拗——像抓住了什么不能丢的东西。
陈书景的镊子突然顿在铜芯底部。酒精棉擦过绿锈时,一行刻得极浅的篆体字露了出来:左边是“李”,右边是个残缺的“昌”,笔画边缘还沾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是义昌堂的标记。”他抬头看向沈沛君,声音里带着法医特有的笃定,“上次在重庆验尸,死者衣领里藏的令牌就有这个字,当时我还猜是手下人干的,现在看来,李军长才是藏在后面的棋手。”
话音刚落,石门突然晃了晃,顶上的石屑簌簌往下掉,砸在工具箱上发出“嗒嗒”声。罗四海猛地站直,破邪符往掌心一按,符纸边缘的樟木粉蹭在掌心,留下浅黄的印子。他快步走到陈书景身边,侧耳贴在石门上:“不对劲,外面的动静太大了。”风声裹着爆炸声从门缝钻进来,还有人喊着“封山”的口号,那声音像钝刀割肉,模糊却刺耳。
沈沛君立刻摸出腰间的消音手枪,金属枪身在红光里泛着冷光。她往石门缝里看了眼,外面的火把光正顺着石缝往里渗:“是义昌堂的人,他们在封地宫的入口。”她回头看向陈书景,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铜芯拆下来了吗?再不走,咱们就成了地宫的陪葬。”
陈书景把镊子收进工具箱,将铜芯放进绒布袋里,拉链拉到一半,手指突然顿住——袋里的铜芯不知何时变烫了,红光透过绒布映出淡淡的光晕,还带着细微的震动,像颗跳动的心脏。“这东西在跟外面的陨石碎片共鸣。”他皱起眉,指腹按在绒布上,能清晰感觉到那股震动,“李军长要的不是铜芯,是铜芯和陨石碎片一起用,献祭纯阴八字者的阵眼,应该就在这地宫附近。”
小周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却很清晰:“方才在石道里,我看到墙上刻着‘祭坛’两个字,往左边拐的岔路里,有光透出来,像……像烧红的铁。”他指了指石门左侧的暗巷,那里黑得像吞人的口,只有零星的烛火在深处摇曳,把影子拉得老长。
罗四海攥着破邪符往岔路走,烛火的光在他脚下拖出摇晃的影:“我去探路,你们跟上,注意脚下的青苔。”他刚走两步,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沈沛君正把银表掏出来,表盘上的指针在红光里晃得厉害,像喝醉了酒。“银表对磁场敏感,这里的磁场比外面强三倍,走快了半个时辰。”她把银表揣回兜里,表链碰撞的声音很轻,“陈法医,你的磁场检测仪还能用吗?”
陈书景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巴掌大的仪器,屏幕上的指针疯狂跳动,红色的刻度线像要冲破屏幕:“能用,但只能测个大概。前面的磁场更强,应该就是祭坛的方向。”他跟在罗四海身后,脚步放得极轻,法医靴踩在石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这是他在解剖室练了多年的习惯,怕惊扰了死者,如今倒成了在地宫保命的本事。
岔路尽头的空间突然开阔,一座青黑色石制祭坛立在中央,上面摆着个半开的黑木盒,里面的陨石碎片比铜芯大两倍,红光灼灼,把周围的石墙都染成了暗红色,连空气都透着股灼热的铁锈味。祭坛周围躺着几个穿义昌堂制服的人,胸口都插着支短箭,箭尾刻着“张”字——是张师长的人?
沈沛君蹲下身,手指搭在其中一人的颈动脉上,指尖的凉意让尸体的皮肤更显僵硬。“死了有半个时辰了,箭上涂了麻药,没挣扎痕迹。”她抬头看向祭坛,目光落在木盒旁边的纸条上,那纸条用毛笔写着字,字迹潦草却刚劲:“纯阴者已转移,铜芯若失,封山焚地宫。——李”
“他早就留了后手,咱们还是慢了一步。”罗四海把破邪符放在祭坛上,符纸一碰到陨石碎片的红光,立刻烧了起来,樟木粉的烟瞬间弥漫开来,呛得小周咳了两声,眼泪都逼了出来。“现在怎么办?封山了,咱们出不去,纯阴者也被转移了,总不能在这里等着被烧。”
陈书景打开磁场检测仪,屏幕上的指针突然调转方向,直直指向祭坛底座:“这里有问题。”他用镊子敲了敲底座的石块,空洞的声响在空间里回荡,“里面是空的,可能有密道。”他回头看向小周,语气软了些,“你抱着的红木盒,能不能借我用一下?里面的螺丝刀或许能撬开石块。”
小周立刻把盒子递过去,陈书景打开盒盖,取出里面的螺丝刀——那是小周之前用来开盒的工具,金属杆上还沾着点铜锈,是方才拆铜芯时蹭的。他用螺丝刀卡在石块缝隙里,手腕发力,“咔”的一声,石块应声而开,里面果然有个黑漆漆的通道,水流声顺着通道飘上来,带着山涧特有的湿冷。“从这里走,应该能通到地宫外面的山涧。”
沈沛君把消音手枪别回腰间,率先钻进通道:“我先去探路,你们跟上,注意脚下的石头,别滑下去——这里的石头沾了水,比冰还滑。”罗四海跟在她后面,回头对陈书景和小周说:“你们俩慢点,我在前面拉着你们,别慌。”
陈书景把铜芯放进绒布袋,揣进怀里,然后帮小周把红木盒抱好:“走吧,别掉队,跟着前面的脚步声。”他刚钻进通道,头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石门关了,火光透过石缝照进来,把通道里的影子拉得扭曲,像要扑过来的鬼。李军长真的要焚地宫。
通道里又湿又滑,沈沛君在前面用打火机照路,火苗在风里晃得厉害,连她的侧脸都忽明忽暗。“前面有光,应该快到出口了。”她话音刚落,马蹄声突然从外面传进来,还有人喊着“搜山”的口号,是义昌堂的人在封山后搜查漏网之鱼,那声音越来越近,像追在身后的狼。
罗四海从通道口探出头,月光落在他脸上,霜痕显得更白了:“山涧旁边有片竹林,咱们先躲进去,等天黑再走。”他回头对沈沛君说,“你跟小周先过去,我跟陈法医断后,万一被发现,我能用破邪符挡一下。”
沈沛君点点头,拉着小周往竹林跑,小周怀里的红木盒撞在腿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像心跳。陈书景和罗四海跟在后面,刚钻进竹林,身后突然传来爆炸声——地宫被点燃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樟木味和焦糊味混在一起,飘得很远,连竹叶上的露水都透着股焦热。
陈书景靠在竹子上,胸口还在起伏,他摸出怀里的绒布袋,铜芯的红光已经弱了不少,却依旧带着细微的震动,像不甘沉寂的火种。“李军长把纯阴者转移到备用祭坛了,咱们得尽快找到张师长,不然……”他没说下去,抬头看向远处的火光,眉头皱得很紧——等待是对时间的开采,可他们现在,连开采的机会都快没了。
罗四海攥着手里的破邪符,符角已经被汗水浸湿,软塌塌的:“封山了,咱们连出去的路都没有,怎么找张师长?总不能靠这颗铜芯指路吧?”他看向沈沛君,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沈沛君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电报机,是特科的装备,之前一直藏在夹克服的内袋里,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我能发报给张师长的人,告诉他们咱们的位置。”她按下电报机的按键,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竹林里响起,混着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格外清晰,像在黑暗里敲出的希望。
小周抱着红木盒,靠在沈沛君身边,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坚定:“铜芯好像在跟什么东西呼应。”他把盒子打开,铜芯的红光又亮了些,直直指向火光的方向,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那边,应该就是备用祭坛的方向。”
陈书景凑过去看了眼铜芯,又低头看了眼磁场检测仪——指针果然也指向那边。“没错,李军长虽然封了山,但他自己也得去备用祭坛,咱们跟着铜芯的方向走,说不定能找到他。”他把检测仪收起来,指尖碰了碰绒布袋,铜芯的温度还在,像握着一点不灭的希望。
罗四海站直身体,把破邪符揣进怀里,拍了拍衣摆上的竹叶:“那咱们现在就走,趁着天黑,避开义昌堂的人。”他率先往竹林深处走,烛火早就灭了,只能借着月光辨认方向,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沈沛君收起电报机,拉着小周跟上,陈书景跟在最后,手里攥着法医工具箱的提手,脚步沉稳——他们身后是燃烧的地宫,身前是未知的危险,可手里的铜芯亮着,就还有走下去的理由。
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银。远处的爆炸声还在断断续续,封山的喊叫声渐渐远了,只有铜芯的红光在黑暗里,像一点不灭的残烛,指引着他们往未知的危险走去。沈沛君摸了摸腰间的消音手枪,又摸了摸内袋里的银表——银表已经停了,指针卡在了亥时,玻璃表面还沾着点灰尘,像在提醒他们,时间不多了,每一步都得赌上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