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芯片,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差点把它甩出去。
狼头。一个粗糙、狰狞、充满了原始威胁意味的狼头,就刻在这冰冷陌生的物件上。
谁干的?什么时候?
仪式上?休息室里?还是在我回来时混乱拥挤的走廊上?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地退潮,留下阵阵眩晕。我死死攥着那枚芯片,指甲掐进掌心,试图从那点疼痛里抓回一丝理智。
不是意外。这绝不可能是意外掉进我口袋里的。
这是警告?是标记?还是……别的什么?
蒙田那张带着古怪笑意的脸,和他那两个眼神凶悍的随从,不受控制地在我眼前晃动。是他们吗?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来自“环境评级更高”的避难所的代表,干嘛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
“31号设施”、“指令覆写”、行为古怪的“新郎”、还有口袋里这枚来路不明的狼头芯片……所有这些破碎的、诡异的线索,像黑暗中飞舞的萤火虫,拼命地想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形状,我却怎么也抓不住核心。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我的喉咙。
我猛地转身,扑到门边,手指颤抖着再次确认门锁是否真的拧死了。又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只有避难所永不停歇的、低沉的背景嗡鸣声。但这种安静,此刻却显得无比压抑,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把那枚芯片举到眼前,借着灯光反复地看。除了那个狼头,再也找不到任何别的信息。它就像一颗黑色的毒牙,沉默地散发着恶意。
我得告诉我爸。
这个念头猛地跳了出来。
不管他之前表现得多么反常,多么沉默,他是我爸。他是这里的监管人。他必须知道这件事!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什么狗屁联姻的范畴,这明显不对劲!
对,告诉他!现在就去!
一股冲动支撑着我爬起来。我把芯片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惊慌失措——至少不能一出门就被人看出异常。
我拧开门锁,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走廊空无一人,惨白的灯光把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我定了定神,朝着我爸通常所在的监管办公室方向快步走去。
心跳还是快得离谱,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虚又软。
快到办公室区时,前面走廊拐角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闪身躲进旁边一个存放清洁工具的小凹槽里,屏住呼吸。
是蒙田和他的一个随从!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区域一般居民是不允许随便进入的。
“……确认了,结构比想的简单……”蒙田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那沙哑的、带着奇怪腔调的嗓音我还是能隐约分辨出来。“……主要是那老东西……有点麻烦……得看准时机……”
“血狼老大那边……”另一个声音更模糊。
血狼?老大?
这两个词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什么血狼?什么老大?这他妈都是什么称呼?!
我的心跳骤停了一拍,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们不是在闲聊!他们话里的内容……
我没敢再听下去,死死捂住嘴,把自己更深地缩进阴影里,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血狼……老大……看准时机……老东西……
一个可怕的、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想,像破土的毒笋,猛地钻了出来!
我再也顾不上掩饰,从藏身处冲出来,几乎是跑着冲向我爸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我一把推开门——
里面一片狼藉!
文件散落一地,椅子翻倒,桌上的终端屏幕暗着,一角还有明显的磕碰痕迹。像是经历过一场短暂的、激烈的挣扎。
我爸不在里面。
“爸?!”我声音发颤地喊了一声,冲进去,徒劳地四下张望。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陌生的气味,不是避难所里常见的味道。
他人呢?去哪了?
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凌玥?”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是代理监管人,一个平时总是板着脸、跟我爸不算太对付的中年男人。他看着屋里的混乱,眉头紧紧皱起。
“这是怎么回事?汉克呢?”他的语气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
“我……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指着这片狼藉,“我来找他,就这样了!我爸他……”
我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我看到,在翻倒的桌子脚下,露出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是我爸的电子记事板。平时他几乎从不离身。
我冲过去,把它捡起来。屏幕已经碎了,一道裂痕贯穿中间,但似乎还能运作。我下意识地用手指划过屏幕,试图唤醒它。
需要密码。
我试了他的生日,避难所编号,都不对。
鬼使神差地,我输入了我的生日。
嘀——
屏幕居然亮了!解锁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幕上显示着的,不是日常的工作日志,而是一份打开的、尚未写完的加密通讯记录!收件人的代号是一串乱码。
而最后一行手动输入、尚未发送的文字,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猛地烙进了我的眼睛里:
“……协议确认。‘新郎’是陷阱。重复,‘新郎’是陷阱。目标是……我。他们来自地……”
后面的字迹因为屏幕碎裂和某种剧烈的晃动,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但前面那短短几个字,已经足够了。
新郎是陷阱。
目标是……我。(指的是我爸自己)
他们来自地……
地什么?地表?!!
嗡——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我只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又轰然退去的轰鸣声。
蒙田……不是新郎……是陷阱?
他们来自……外面?来自那个我们被告知早已彻底毁灭、只剩下辐射和死亡的地表?
而他们的目标……是我爸?
那枚刻着狼头的芯片,蒙田诡异的低语,这办公室里的挣扎痕迹,还有这屏幕上触目惊心的警告……
所有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旋转、碰撞,最终拼凑出了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恐怖的真相!
我爸被绑架了!
被一群来自地表、伪装成“新郎”和“随从”的暴徒!就在这个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号称绝对安全的避难所里!
“凌玥!”代理监管人的声音把我从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猛地拽了出来。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神锐利地扫过那片狼藉,最后落在我手里那个破碎的记事板上。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和惊怒,上前一步,似乎想拿走记事板。
我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把记事板死死抱在怀里,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能给他!不能给任何人!
“新郎是陷阱……”我抬起头,看着代理监管人,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嘶哑尖锐,“他们不是三十二号的人!他们来自外面!他们抓走了我爸!”
代理监管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闪过极度的震惊,但随即,那震惊迅速被一种更复杂的、几乎是刻意的冷静所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门口——不知何时,另外两名闻讯赶来的安保人员已经站在那里,挡住了去路。
“凌玥,你冷静点。”代理监管人的声音变得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安抚意味,“你受到惊吓了,看到的可能不是真的。把事情交给我们处理。”
他朝那两名安保使了个眼色。
“带她去医疗室,让她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打扰她。”
那眼神,那语气,那“好好休息”的命令……
和我爸出事前那过分的平静,以及屏幕上那未写完的警告,瞬间在我脑子里连接成一条冰冷的线!
他们想把我控制起来!他们想掩盖这件事!
代理监管人……他知道?或者,他至少不想让这件事闹大?!
巨大的背叛感和寒意瞬间将我吞没。
我看着那两个朝我走来的安保人员,看着代理监管人那张试图维持秩序和冷静、却透着一丝虚伪的脸。
我爸……
我爸还在他们手里!
那一刻,所有的犹豫、恐惧、规矩……全都被一股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冲动烧成了灰烬。
我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把手心里那枚一直攥着的、刻着狼头的芯片,像扔出一颗仇恨的子弹一样,狠狠朝着代理监管人的脸砸去!
在他下意识偏头躲闪的瞬间——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朝着办公室那扇唯一的、通往外部走廊的门,疯狂地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