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完美剧本与入戏代价

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驶入夜色，车内空间宽敞得足以隔开两个世界。苏晚紧贴着车门，尽可能拉开与沈屹辰的距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丝绒盒子冰冷的表面。

车厢内死寂一片，只有空调系统发出极轻微的嗡鸣。沈屹辰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处理着邮件，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愈发冷硬。刚才餐厅里那片刻突兀的“亲昵”仿佛从未发生过。

苏晚乐得清净，将视线投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淌的星河，璀璨却冰冷。她需要这份冰冷来浇灭心头那点因方才交锋和被迫表演而升起的烦躁与不安。

“明天上午九点，李律师会准时到你的公寓接你。”男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沉默，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调，“试婚纱，以及敲定协议最终细节。”

苏晚没有回头，只淡淡“嗯”了一声。

“沈家的情况，李律师会给你一份简要资料。”沈屹辰继续道，目光并未从平板上移开，“你需要记住关键人物和关系。尤其是我的叔叔，沈振业。”

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他提及这个名字时，语气里那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冷意。她转过头：“需要特别注意什么？”

沈屹辰终于抬眼看她，眸色深沉：“他不会乐见我顺利结婚，更不会乐见我的‘妻子’是个有自己头脑和事业的人。可能会试探，甚至挑衅。”

“明白了。”苏晚唇角勾起一抹淡而锐利的弧度，“我会让他知道，我不仅有能力经营公司，也有能力扮演好你需要的角色，并且……不好惹。”

沈屹辰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战意，那是一种遇到挑战时的本能兴奋。他沉默了几秒，才道：“不必主动招惹。不失体面即可。”

“放心，沈总。”苏晚语气轻淡，却带着刺，“演戏和防守反击，我都还算擅长。毕竟，这也算是合作的一部分，不是吗？”

她刻意强调了“合作”二字。

沈屹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重新将注意力投回平板：“很好。”

车子停在苏晚租住的高级公寓楼下。她道了声冷淡的“再见”，毫不犹豫地推门下车，没有回头多看那辆车一眼，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业会谈。

直到走进电梯，回到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苏晚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弛下来。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从接到李律师来访的消息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她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偏转。摊开手掌，那枚钻戒在电梯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炫目的光芒，像极了沈屹辰看人时的眼神——华美，却毫无温度。

她用力合上手掌，钻石坚硬的棱角硌得皮肉生疼。

这疼痛让她清醒。

无论前路是深渊还是捷径，戏已开场，她没有退路。

*** * ***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苏晚打开门，门外是李律师和一列安静等候的工作人员，阵仗之大让她微微挑眉。

“苏小姐，早上好。沈先生安排好了顶级婚纱品牌VV的私人试衣间和设计师，请您过去。”李律师一如既往地专业。

“有劳。”苏晚点头，她已换好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气场全开，不像待嫁新娘，倒像是去参加一场商业并购案。

VV婚纱旗舰店的VIP室内，洁白华丽的婚纱如同艺术品般陈列其间。设计师和店员们态度恭敬殷勤到近乎谄媚。

苏晚配合地试穿了几件价值不菲的婚纱，每一件都完美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曲线，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陌生。那层层叠叠的纱和璀璨的水晶，像是将她束缚进一个华美的茧。

“沈太太，您穿这件真是太美了！沈先生一定会惊艳的！”店长在一旁由衷赞叹。

苏晚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心底却一片漠然。惊艳？沈屹辰那样的男人，恐怕只会评估这件婚纱的“投资回报率”是否与他支付的价钱相符。

最后，她选了一件设计最为简洁大方，行动也相对方便的抹胸鱼尾款缎面婚纱。“就这件吧。”她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试衣帘拉开的一瞬间，苏晚微微一怔。

沈屹辰不知何时来了，正坐在VIP室的沙发上，交叠着双腿，手里拿着一本财经杂志，似乎等了有一会儿。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目光相撞的刹那，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穿着婚纱的苏晚，褪去了平日里的锋利和冷硬，缎面材质柔和了她的轮廓，灯光洒在她身上，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纯净与美丽。她微微抿着唇，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警惕，像一只误入华丽笼子的雀鸟。

沈屹辰的眸色骤然深了几分，握着杂志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放下杂志，起身走了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有些近，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让她本能地想后退，却硬生生忍住了。

“转身。”他命令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苏晚蹙眉，但还是依言慢慢转过身。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慢地扫过她的背部线条，蝴蝶骨，以及裸露的大片肌肤。那目光不带任何情欲色彩，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完美程度，却让苏晚的后背不由自主地绷紧，泛起细小的疙瘩。

“可以。”他最终淡淡评价，听不出喜怒，“首饰会另行搭配。速度快点，下午去见爷爷。”

说完，他便转身走回沙发，仿佛多一秒都不愿停留。

苏晚对着镜子，看着那个男人冷漠的背影，心底那点因他瞬间失神而升起的异样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嘲弄。看，果然如此。

她迅速换回自己的衣服，将那份莫名的情绪彻底压下。

*** * ***

下午，沈家老宅。

与其说是住宅，不如说是一座守卫森严的庄园。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屹辰的车经过几道盘查才得以入内。下车时，他很自然地伸出手臂，示意苏晚挽住。

苏晚犹豫了一瞬，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处。隔着一层高级西装的布料，依然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坚实和隐隐传来的体温。这触感让她有些不自在。

他侧头看她一眼，压低声音：“记住资料上的内容。少说话，多微笑。”

“只要没人主动惹我。”苏晚回以一个无可挑剔的假笑，声音同样压得低低的。

沈屹辰几不可察地眯了下眼，带着她走进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

客厅里，一位头发花白、不怒自威的老人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想必就是沈屹辰的爷爷，沈氏真正的定海神针沈老爷子。旁边还坐着几位男女，神色各异，打量着进来的两人。

“爷爷。”沈屹辰语气恭敬了些许，但依旧算不上热络，“这是苏晚。”

“爷爷好。”苏晚微微躬身，笑容温婉得体，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沈老爷子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道：“坐吧。”

刚落座，一个略显阴柔的男声就响了起来：“屹辰动作可真快，不声不响就给我们找了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弟妹。苏小姐……哦不，现在该叫晚晚了？听说自己经营着一家科技公司？真是年轻有为啊。”

苏晚抬眼看去，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面相与沈屹辰有几分相似，但眼神里多了几分算计和圆滑。正是沈屹辰的叔叔，沈振业。

“叔叔过奖了。”苏晚浅笑，应对自如，“小打小闹，比不上沈氏基业。以后还要多向叔叔请教。”

“请教不敢当。”沈振业皮笑肉不笑，“不过呢，这女人啊，尤其是我们沈家的媳妇，终究还是该以家庭为重。相夫教子才是本分，外面那些事业，该放就放了吧，免得屹辰担心，你说是不是？”

这话夹枪带棒，既贬低了苏晚的事业，又暗指她不安于室。

苏晚感觉到沈屹辰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了一瞬。

她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加甜美了几分，轻轻挽紧了沈屹辰的手臂，姿态亲昵依赖，声音柔婉却清晰：“叔叔说得是，家庭当然重要。所以屹辰才这么支持我呀，他说就喜欢我认真工作的样子，有活力。而且我们商量好了，先以事业为重，孩子的事不急。对吧，屹辰？”

她说着，微微仰头看向沈屹辰，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信赖”。

沈屹辰垂眸对上她的视线，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但很快便化为配合。他极其自然地抬手，替她将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看似温柔，指尖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嗯，晚晚高兴就好。”他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纵容的语调，“她的公司很有潜力，沈氏未来也会考虑合作。”

这番“恩爱秀”得自然流畅，毫无表演痕迹，尤其是沈屹辰那自然而然的亲昵动作和纵容语气，让在场几位原本等着看笑话的沈家人都愣住了。

沈振业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沉了沉。

苏晚心底冷笑，面上却依旧是一派天真幸福的模样，甚至还将头轻轻靠了一下沈屹辰的肩膀，这才转回头对沈振业道：“所以叔叔不用担心啦，屹辰会照顾好我的，也会支持我的事业的。”

她四两拨千斤，不仅化解了刁难，还把沈屹辰拉下水，塑造成一个宠爱妻子、支持妻子事业的好丈夫形象，堵得沈振业无话可说。

沈老爷子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年轻人有自己的规划也好。开饭吧。”

这顿饭，苏晚吃得如同打仗。时刻保持着温婉微笑，应对着各方或好奇或试探的问题，言语间滴水不漏，偶尔与沈屹辰眼神交汇，配合默契地撒着狗粮。

她感觉到，沈屹辰的叔叔沈振业那探究和不善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缠绕在她身上。

离开沈家老宅，坐回车里，苏晚立刻松开了挽着沈屹辰的手，脸上伪装的笑容也瞬间消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演得不错。”身旁的男人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苏晚没睁眼，只淡淡回道：“彼此彼此。沈总临场反应很快。”尤其是那一下撩头发的动作，和那句“晚晚高兴就好”，腻得她当时差点破功。

沈屹辰侧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玻璃上模糊地映出身边女人疲惫却依旧脊背挺直的侧影。他想起她刚才在沈振业面前那番唱作俱佳的表演，犀利又狡猾，像只亮出了柔软皮毛下尖爪的猫。

和他调查中的那个苏晚，分毫不差。

甚至……更有趣一点。

“沈振业不会罢休。”他忽然道，“你今天让他下了面子。”

“难道我任他拿捏，他就会对我笑脸相迎？”苏晚睁开眼，眼神清冷锐利，“沈总，我们的协议里，可不包括让我忍气吞声这一条。我只是在履行‘维护沈太太尊严’的义务，这同样关乎你的体面，不是吗？”

沈屹辰闻言，转过头，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车厢内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突然，车子一个轻微的颠簸，苏晚放在膝上的手包滑落。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几乎同时，沈屹辰也侧身伸手。

两人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猝不及防地碰到一起。

苏晚的指尖冰凉，而沈屹辰的指尖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仿佛触电一般，两人同时迅速缩回了手。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异样。

苏晚感到碰到他的那一点皮肤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热度迅速蔓延开来，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她猛地抬头，恰好撞进沈屹辰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似乎也因这意外的接触而掀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虽然转瞬即逝，却被苏晚捕捉到了。

他先移开了视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感：“小心点。”

苏晚捡起手包，握紧，指尖那抹诡异的触感和温度仿佛还在。她转过头看向窗外，试图用冰冷的玻璃平息脸上莫名升起的热度。

怎么回事？只是一个意外的触碰而已。

对于两个心知肚明只是演戏的人来说，这种反应……太过界了。

沈屹辰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下颌线似乎比刚才绷得更紧了些。

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她指尖的凉意，竟然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握住的荒谬冲动。

真是……见鬼了。

他微微蹙眉，压下心头那点陌生的躁动。

看来，这场戏，比他预想的，要更难掌控一些。

而这，才仅仅是开始。

车子朝着他们即将“共同生活”的婚房驶去。那栋象征着他们契约关系的牢笼，正等待着它的两位“主角”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