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暗流与失控的边界
回到那座奢华却冰冷的婚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影子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拉长,短暂交叠,又迅速分开。
“晚安。”苏晚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刻意维持的平静。她需要立刻回到自己的空间,理清今晚那些混乱的思绪。
沈屹辰脚步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径直走向书房的方向,仿佛今晚的一切,包括露台上那片刻的异常,都只是日程表上又一个顺利完成的任务项。
看着他毫不留恋消失在走廊转角的高挺背影,苏晚心底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彻底湮灭。
她自嘲地弯了弯唇角,转身进了客房。
卸妆,洗漱,换上舒适的睡衣。一系列动作机械而迅速。直到躺进柔软的床铺,闭上眼睛,露台上那一幕却无比清晰地重现眼前——他深邃专注的眼神,滚烫的掌心,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还有那件披在她肩上、残留着他气息的外套……
以及他最后那句冰冷又界限分明的话。
“沈太太的身份,不是用来给他们诋毁的。”
看,他维护的从来不是她苏晚,而是“沈太太”这个符号所代表的,他沈屹辰的体面和所有物。
心里莫名堵得发慌。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试图驱逐那个男人的身影和气息。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林薇的微信视频请求。
苏晚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接通。
屏幕那头立刻出现林薇放大的、写满八卦的脸:“宝儿!回家了吧?快!现场直播一下感想!跟沈大佬假扮恩爱夫妻一晚上,有没有擦出点什么真火花?我看新闻图你们对视那张,眼神都快拉丝了!”
苏晚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收起你丰富的想象力。全是演技,奥斯卡级别的。”
“真的?”林薇眯起眼,显然不信,“可我听说王建豪那傻逼去找茬,被沈大佬怼得灰头土脸?他还护着你了?这也能演?”
“商业需要罢了。”苏晚语气平淡,像是在分析别人的事,“他只是在维护沈氏的联合战略和他自己的面子。”
“哦?是吗?”林薇拖长了语调,忽然压低声音,“那……他给你披外套,也是商业需要?据我安插在酒会的眼线汇报,当时露台就你们俩,气氛可是相当……暧昧哦。”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反驳:“谁那么多嘴?只是风大,基本的绅士风度而已。他很快就走了。”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解释得太快,反而显得心虚。
林薇果然抓住了把柄,嘿嘿一笑:“哟,这么清楚他很快走了?看来很在意人家的态度嘛!晚晚,你不对劲哦?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对那位沈大佬……有点动心了?”
“没有!”苏晚立刻否认,声音却微微发紧,“我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本质。契约婚姻,各取所需,期限一到,一拍两散。我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不必要的麻烦。”
她像是在说服林薇,更像是在警告自己。
林薇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叹了口气:“宝贝,感情这种事要是能完全用理性控制,那就不叫感情了。沈屹辰那种男人,颜值天花板,能力顶尖,气场还强,偶尔流露出一丝半点的温柔,杀伤力是核弹级别的。你天天跟他朝夕相处,同进同出,假戏真做太正常了。我只是提醒你,保护好自己,这种男人心思深似海,动心可以,别轻易交心。”
闺蜜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苏晚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她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我知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挂了视频,房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寂静。
苏晚却再无睡意。
林薇的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
动心了吗?
对他那种冷漠、腹黑、一切以利益为先的男人?
她不敢深想。
只是胸口那股因为他若即若离的态度而泛起的酸涩和烦躁,却真实得无法忽略。
这一夜,苏晚睡得极不安稳。
而书房里的沈屹辰,似乎也并未如他表现的那般平静。
书桌上摊开着几份亟待处理的文件,他却罕见地有些无法集中精神。
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边缘敲击着,屏幕上显示的并非是财经新闻或项目报告,而是一张抓拍的照片——是今晚酒会上,苏晚与史密斯先生交谈时,侧头微笑的瞬间。灯光落在她精致的侧脸和优美的脖颈线条上,自信从容,光彩照人。
陈默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的出神。
【陈默】:沈总,已按您吩咐,将王氏近期试图接触德维特项目核心人员的证据,匿名送到了史密斯先生助理手中。另外,沈振业副总那边,最近和王建豪私下会面了一次,地点在城西的私人会所,具体内容还在查。
沈屹辰目光瞬间恢复冷冽清明。
【沈屹辰】:盯紧沈振业。王建豪那边,给他找点别的事做,让他没精力再盯着德维特和‘晨曦’。
【陈默】:明白。
处理完公事,沈屹辰放下手机,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胃部隐隐传来一丝不适感,并不剧烈,却持续存在着提醒他昨晚的失控和……那双带着焦急和强硬递过药和水的手。
还有今晚露台上,她披着他的外套,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模样,那双总是闪烁着自信或挑衅光芒的眸子里,那一刻盛满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像一只不小心踏入陷阱的警觉小兽。
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按在她肩上时,那细腻缎面下肌肤的微凉触感和单薄骨骼的轮廓。
他当时……确实有一瞬间的失神。
甚至生出了一股荒谬的、想要确认那抹唇色是否也如看上去那般柔软温暖的冲动。
这很危险。
沈屹辰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封的警惕。
这种不受控的注意力偏移和生理性的躁动,完全在他的计划之外。他不需要,也不允许这种软弱的情绪干扰他的判断和布局。
苏晚是一枚优秀的棋子,一个暂时的、合格的盟友。仅此而已。
他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小杯烈性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
必须保持距离,重新划定界限。
第二天清晨。
苏晚起床时,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她做好心理建设,才打开房门。
餐厅里,沈屹辰已经坐在那里看报纸,手边是一杯黑咖啡。他换回了惯常的一丝不苟的西装,神情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仿佛昨晚那个在露台上流露出片刻异常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听到动静,他抬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随即淡淡移开。
“早。”苏晚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嗯。”他冷淡地应了一声,视线并未离开报纸,“今天我会很晚回来,不必准备我的晚餐。”
疏离、客气、泾渭分明。
苏晚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但面上依旧平静:“好。”
早餐在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中度过。
之后几天,这种刻意的冷遇持续着。
沈屹辰似乎变得异常忙碌,早出晚归,即使偶尔在家,也大部分时间待在书房或主卧,尽量避免与她碰面。即使不得已同处一室,他的话语也精简到极致,眼神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停留,仿佛又回到了婚姻最初那段纯粹的、冰冷的契约关系。
他甚至撤掉了平日负责他们晚餐的家政阿姨,意思是让她自己解决伙食,界限划得清晰无比。
苏晚不是不识趣的人,对方态度如此明确,她自然全力配合,将自己完全投入到“晨曦”的工作中,几乎以公司为家。
只是,偶尔在深夜回到那个空旷冰冷的家,看到对面紧闭的主卧门,心里总会泛起一丝连自己都鄙夷的、莫名其妙的空落感。
她不断告诫自己:这样最好,这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最安全的状态。
这天下午,苏晚正在办公室和团队开会,讨论一个新项目的技术难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沈屹辰的助理陈默。
她微微蹙眉,示意会议暂停,走到外面接起。
“苏总,抱歉打扰您。”陈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迫,但依旧保持着专业,“沈总胃病又犯了,在会议室突然疼得厉害,脸色很不好看。他不肯去医院,也不肯休息,下午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跨国并购视频会议……”
陈默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搞不定沈屹辰,需要外援。
苏晚的心猛地一揪。
眼前瞬间闪过那天晚上他苍白着脸强撑的模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立刻道:“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
说完她才愣住。她以什么身份过去?他又是否需要她的这种“越界”的关心?
但话已出口,陈默那边如释重负地飞快报了地址并道谢,然后挂断了电话。
苏晚握着手机,站在走廊里,心情复杂难言。
最终,她还是快速回到会议室,简短交代了几句,拿起车钥匙和包,匆匆离开了公司。
一路上,她开得很快。
脑子里乱糟糟的。既担心他那该死的胃,又气他的不爱惜身体,更恼火自己这种不受控制的条件反射般的担心。
到达沈氏集团总部大楼,陈默早已等在楼下,一脸焦急地将她引向专用电梯。
“吃了药,但效果不大,一直在硬撑。”陈默快速低声汇报,“下午的会议牵扯海外多个分部,非常重要,沈总绝不会推迟。”
苏晚抿紧唇,没说话。
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区。陈默推开会议室的门,苏晚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沈屹辰。
他正听着下属的汇报,侧脸线条绷得极紧,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握着钢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但他坐姿依旧挺拔,眼神锐利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仿佛只是在专注思考。
唯有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泄露了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又酸又胀。
她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走了进去。
沈屹辰抬眸看到她的瞬间,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度的惊讶,随即化为冰冷的审视和不悦,眉头紧紧蹙起。
苏晚无视他的目光,走到他身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地对与会高管们说:“抱歉,各位,沈总身体有些不舒服,需要紧急处理一下。会议暂停十分钟。”
她的出现和话语太过突然,高管们面面相觑,但看到沈屹辰并未立刻反对,又见苏晚神色严肃,只好陆续起身暂时离开会议室。
最后一个人刚带上门,沈屹辰冰冷压抑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薄怒:“谁让你来的?出去!”
苏晚却不理会他的怒气,直接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冷汗。
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你在发烧?胃疼引起的炎症?”
沈屹辰一把挥开她的手,力道不小,苏晚的手背被打得微微发红。他试图站起来,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身体一晃,下意识地用手撑住桌面,指节用力到发白,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苏晚,我的事不用你管!”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眼神冷得吓人,“回到你的公司去,做好你分内的事!”
看着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带着厌恶的模样,苏晚连日来积压的委屈、烦躁和担忧瞬间冲垮了理智。
她猛地俯身,双手撑在他座椅两边的扶手上,将他困在自己与桌子之间,逼近他苍白却依旧凌厉的脸庞,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沈屹辰!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谁都欠你钱的样子!是陈默给我打电话说你快疼死了我才来的!你以为我很闲吗?如果不是看在……看在我们是盟友的份上,我怕你死了没人给我‘晨曦’撑腰,我才懒得管你!”
她一口气吼完,胸口剧烈起伏,眼圈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了红。
沈屹辰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他抬着头,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和那双因为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狼狈的模样。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交融。
空气中弥漫着药味、他身上冷冽的气息,以及一种一触即发的、激烈的情感张力。
僵持了几秒。
沈屹辰眼底翻涌的怒意和冰冷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陈默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沈总,苏总……海外那边的视频已经接通了,各位董事都在线上等着了……”
苏晚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直起身,后退两步,别开脸,快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情绪。
沈屹辰的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她身上,深沉难辨。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些许冷静,只是声音依旧沙哑虚弱:“……让他们稍等五分钟。”
“是。”陈默的声音远去。
会议室里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经过激烈冲突后的微妙尴尬和未散的紧张。
苏晚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递到他面前,语气硬邦邦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温的小米南瓜粥,养胃。不想下午开会开到医院去,就赶紧喝了。”
沈屹辰抬眸,看着她递过来的保温杯,又看向她依旧带着愠色却难掩关切的侧脸,目光深邃。
他没有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苏晚以为他会再次冷漠拒绝,准备收回手时,他却忽然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她体温的保温杯。
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她的手指。
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沈屹辰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温热粘稠的粥,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在苏晚的注视下,拿起附带的勺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妥协的意味。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低头喝粥的样子,心里那股又酸又胀的情绪再次翻涌上来,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酸楚和心软。
她别开视线,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
这个男人……
总是能在她决定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候,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模糊掉那条线。
而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开始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