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彻骨的声音，不带丝毫人类情感，从“容珩”口中吐出。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如同两块万载寒冰，漠然地俯视着楚绯，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瞬间攫住了楚绯！这不是容珩！这绝对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千机阁玉衡！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松手后退，但一股更加倔强、更加不屈的意志却强行压下了这份恐惧！
不能放！放开他，他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容珩！”她嘶声喊道，试图唤醒他，同时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残存的所有寒水诀内力，甚至引动了那枚指环残留的、令人痛苦的冰冷力量，疯狂涌入对方体内，试图冲击那股正在苏醒的恐怖意志！
“滚出去！从他身体里滚出去！”
两股同样冰冷、却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容珩体内猛烈冲撞！
“呃啊——！”
“容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痛苦挣扎的神色，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一丝熟悉的、属于人类的黑褐色艰难地挣扎着想要浮现，却又迅速被更多的冰蓝吞噬！
他似乎在进行一场极其惨烈的、外人无法想象的内在争夺！
“蝼蚁……安敢……！”那冰冷的声音变得愤怒，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神祇般的威严，周身的空气温度骤降，脚下的淤泥甚至开始凝结出冰霜！
楚绯咬紧牙关，嘴角溢出的鲜血瞬间冻结成红色的冰晶。
她的内力在那股古老的意志面前如同蜉蝣撼树，经脉如同要被彻底冻裂，但她死死抓着容珩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眼神狠厉决绝，没有丝毫退缩！
“把他……还回来！”
就在这僵持不下、楚绯即将被彻底冻僵碾碎的刹那——
异变再生！
她怀中被容珩掷回后便沉寂下去的菩提令牌，以及她紧握的玄铁指环，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层级力量的引动，竟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和嗡鸣！
令牌上的暗金菩提树图腾疯狂闪烁，指环上的眼睛纹路灼热滚烫！
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两道奇异的、带着某种安抚或封印意味的光流，猛地注入“容珩”的眉心！
“吼——！”
那冰冷的意志发出一声非人的、充满愤怒和不甘的咆哮，仿佛被强行打断了某种重要的进程！
“容珩”眼中的冰蓝色如同潮水般急剧褪去，身体猛地一软，向前栽倒。
楚绯急忙扶住他，两人一起跌坐在冰冷的淤泥中。
容珩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仿佛大病一场，昏迷不醒。
但他身体的低温正在缓缓回升，那股令人恐惧的非人气息也消散了。
周围枯林的死寂被打破，风声呜咽，仿佛有什么存在愤怒地远去。
楚绯剧烈地喘息着，抱着昏迷的容珩，心脏仍在狂跳，浑身冰冷后怕。
刚才那一刻，她真的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抹杀！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藏在容珩体内？！他到底是谁？！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那个恐怖的存在虽然暂时退去，但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她吃力地背起昏迷的容珩，深一脚浅一脚地、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与枯林相反的方向逃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伤势、脱力、恐惧交织在一起。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彻底远离那片枯林，瘴气渐薄，隐约看到远处有山峦轮廓，她才力竭地摔倒在地，连同背上的容珩一起滚落。
她瘫在冰冷的土地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大口喘息。
旁边，容珩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恢复了熟悉的黑褐色，里面带着刚醒来的迷茫和深深的疲惫。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发生了……什么？”
楚绯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审视和未散的惊悸。
“你刚才，”她一字一顿，声音因脱力而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差点杀了我。”
容珩怔住，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甚至……闪过一丝痛苦和后怕。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楚绯以为他不会回答。
最终，他缓缓坐起身，靠在旁边一块冰冷的岩石上，抬手疲惫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挡住了眼睛。
“……抱歉。”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无力感，“那……不是我。”
“那是什么？”楚绯追问，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他。
容珩放下手，露出那双疲惫却复杂的眼睛。他看向远处那片令人不安的枯林方向，唇边泛起一丝极其苦涩的弧度。
“那是……‘代价’。”他轻声道，仿佛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窥探天机，逆转因果……千机阁每一代‘玉衡’，最终都要付出的……代价。”
“我们……或者说，‘我’……的身体里，都沉睡着一个……‘祂’的碎片。”
“越是动用接近本源的力量，越是触及禁忌……‘祂’就醒得越快……”
他转过头，看向楚绯，眼神里是楚绯从未见过的坦诚和……脆弱。
“今天，谢谢你。”他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楚绯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疲惫、后怕与苦涩，心中的惊疑和愤怒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取代。
代价……碎片……沉睡的“祂”……
所以，他那看似无所不能的算计和力量，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反噬和风险？
两人一时无言，只有风声掠过荒芜的沼泽。
良久，楚绯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所以，”她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心，“‘镜湖’要找的‘门’，和你体内的‘祂’……有关，对不对？”
容珩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尽管依旧疲惫。
“或许吧。”他答得模棱两可，却又像是默认了。他挣扎着站起身，向楚绯伸出手。
“此地不宜久留，‘祂’的苏醒会吸引来更多麻烦。”他语气恢复了冷静，“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藏疗伤。”
楚绯看着他的手，这一次，没有立刻打开。
她只是抬起头，迎着风，望着这片广阔无边、危机四伏的天地，黑发在脑后飞扬，露出光洁却冰冷的额头和那双重新凝结起寒霜的眸子。
“躲？”她轻轻重复了一遍，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锐利如刀锋的弧度。
“不。”
“我们去找‘镜湖’。”
她站起身，并未借助容珩的手，尽管身体依旧虚弱，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永不低头的孤鹰。
“既然躲不过，”她看向容珩，眼神冰冷而灼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那就掀了这棋盘，看看那‘门’后，到底藏着什么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