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字,像烧红的铁烙在那里,烫得我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什么规矩,什么集体,什么狗屁的“为了明天的希望”,全他妈见鬼去吧!我爸被那帮杂种抓了!那帮从外面来的、身上带着狼腥味的杂种!而里面的人,那些穿着同样制服、说着同样屁话的人,他们想捂住我的嘴,把我关起来!
我不能被抓住!绝对不行!
肾上腺素像疯了一样在血管里奔流,冲得我耳朵里嗡嗡作响。我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肺叶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灼痛,每一次呼气都喷出白茫茫的雾气,瞬间就被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撕碎。
“站住!凌玥!立刻站住!”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代理监管人的声音又尖又厉,早就没了平时那副装模作样的沉稳。听起来真他妈好笑。
走廊的灯光惨白得晃眼,把两边千篇一律的金属门照得像个没有尽头的迷宫。我像只没头苍蝇,只知道往前冲,拐弯,再往前冲。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砸得我舌根发苦。
我爸……我爸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会不会打他?那个叫蒙田的,不,是叫“血狼”的混蛋,他会对我爸做什么?
那个破碎的记事板屏幕上的字,像鬼影一样在我眼前晃——“目标是……我”。
他早就知道了?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把那把该死的老工具刀塞给我?他是不是一直在害怕这一刻?
可我呢?我当时还在为那该死的联姻要死要活,还在猜疑他!我甚至没好好跟他说句话!
一股混合着恐惧、愤怒和巨大悔恨的情绪猛地冲上鼻腔,酸得我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把那股软弱的劲儿憋了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能把我爸哭回来吗?不能!
得离开这儿!必须离开这个该死的铁罐头!只有出去了,才可能……才可能有一丝机会找到他。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鬼样子,虽然所有人都说外面只有死路一条。
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就是任由我爸被那些人拖走,任由那帮混蛋把真相埋进土里!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安保人员身上那种制式皮靴敲击地板的特有响声,咚咚咚,像催命的鼓点。
“目标向B区通道移动!请求前方拦截!”
他们用对讲机在呼叫!前面要没路了!
绝望像冷水泼头。B区通道尽头除了几个仓库和设备间,就只有……只有那扇门!
那扇我从小到大只在安全教育片里看过、被严格禁止靠近的——通往地表的主气闸门!
一个疯狂的、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像电光石火一样劈進了我的脑子。
去那儿!去气闸门!
可是怎么打开?那需要监管级别的权限!我怎么可能有?
权限……我爸的权限!
我猛地想起怀里还死死抱着的那个破碎的记事板!我爸用它解锁过!他用我的生日解锁的!那里面会不会……会不会有……
我一边拼命跑,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唤醒屏幕。裂痕让触控有点失灵,手指抖得厉害,好几次都划错了地方。
快啊!快啊!
终于,主界面跳了出来。我疯狂地滑动着菜单,寻找任何可能与气闸门、权限相关的东西。眼睛既要盯着前面的路,又要看着屏幕,好几次差点撞到墙上。
找到了!一个标记着“基础设施-紧急协议”的图标!
点进去!里面有一堆复杂的选项列表。我的眼睛飞快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外部传感器数据】
【备用电源状态】
【生态循环覆写】
……
【主气闸门控制】
就是它!
手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戳了下去!
屏幕弹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框,要求再次确认权限身份。
【请进行虹膜验证或输入L3级以上监管权限码】
虹膜验证?我上哪儿找我爸的眼睛去?!
权限码?我怎么可能知道?!
完了。
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冰冷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声。
“她就在前面!堵住她!”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准备回头跟他们拼了的时候,视线猛地定格在屏幕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小输入框旁,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备注小字:
【或使用最高紧急通启密钥(仅限‘守望’协议激活时)】
最高紧急通启密钥?那是什么鬼?“守望”协议?从来没听说过!
但我爸的记事板里有这个选项!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是不是给我留了路?!
赌一把!只能赌一把了!
我猛地停住脚步,背对着越来越近的追兵,面朝着那扇巨大的、看起来厚重无比、仿佛几个世纪都未曾开启过的圆形气闸门。手指在冰冷的、布满裂痕的屏幕上飞快地输入了我的生日。
嘀——
屏幕闪烁了一下。
然后,一个前所未有的、冷静得近乎无情的电子合成音,盖过了身后所有的嘈杂和呵斥,清晰地响彻在整个通道里:
【检测到‘守望’协议激活请求。】
【密钥验证通过。】
【身份关联确认:凌玥。】
【协议授权来源:凌振峰。】
【启动最终应急程序。】
【主气闸门——开启。】
轰隆隆隆——
一阵低沉得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猛地撼动了整个走廊!脚下的金属地板在颤抖,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面前那扇巨大无比的、锈迹斑斑的圆形气闸门,中央那个巨大的齿轮锁机构,突然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然后,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它开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旋转、打开!
一道缝隙出现了。
紧接着,无法形容的、猛烈到极点的气流,像一只无形的巨手,从那条缝隙里疯狂地挤压进来!发出一种可怕的、撕裂般的尖啸!
那不是避难所里循环过滤后的空气!
那风里带着一股极其暴烈的、陌生的味道!是尘土!是腐朽!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浩渺而荒凉的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让人舌头根发麻的……腥味?
巨大的风压几乎把我直接拍在后面的墙上!我死死抓住旁边一根冰冷的管道,才勉强站稳。眼睛被风吹得根本睁不开,头发疯狂地抽打着脸颊,像无数条鞭子。
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和叫喊声,瞬间被这天地之威般的巨响和狂风吞没了。我勉强回过头,看见代理监管人和那几个安保人员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气流冲得东倒西歪,纷纷用手臂挡住脸,惊恐地望着那扇正在缓缓洞开的、如同巨兽嘴巴的大门。
他们脸上那种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不是愤怒,不是职责,而是最纯粹的、仿佛看见地狱之门洞开的——恐惧!
门的缝隙越来越大。
透过那越来越宽的缝隙,我看到了……光。
不是头顶日光灯管那种死气沉惨的白光。
而是一种……一种无比刺眼、无比灼热、仿佛带着重量和温度的——巨大的、白茫茫的光团!它瞬间刺痛了我习惯了昏暗环境的双眼,泪水疯狂地涌了出来。
在那炫目的光晕背景下,是无尽的、扭曲抖动的、蒸腾着热浪的空气,以及更远处……一片望不到边的、支离破碎的、灰黄色的……废墟的剪影。
呜——呜——呜——
避难所内部,最高级别的刺耳警报声此刻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一样,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与门外的风啸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疯狂的末日交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外面。这就是外面。
我爸可能所在的地方。
没有退路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被狂风堵在走廊尽头、惊慌失措的人们,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压抑却熟悉的“家”。
然后,我抱紧了怀里那块冰冷的、破碎的记事板,把它和我爸留给我的那把老工具刀一起,死死地按在胸口。
深吸了一口那狂暴的、充满了未知和死亡气息的、令人窒息的地表空气。
朝着那片刺眼的白光和无尽的废墟,朝着那震耳欲聋的风啸声,朝着我爸可能存在的方向——
我用尽全身力气,埋头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