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四面楚歌
武昌汉街 18 层写字楼的落地窗外,长江像条灰蓝色的绸带,慢悠悠往东飘。曲俊杵在全景玻璃前,指节无意识地敲着冰凉的窗框,玻璃上的雨痕被震得发抖,像谁在上面画了道虚线。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唐总的消息:“明晚八点,汉口江滩‘云端’会所,有笔影视投资想跟你聊聊。” 他摩挲着屏幕上跳的字,韩东方昨天发的分手短信还烫着掌心,跟揣了块刚出锅的面窝似的。
办公室门被推开,梅杰提着两瓶白云边闯进来,西装下摆沾着几点雨渍,像撒了把芝麻。“楼下便利店抢的。” 他把酒瓶重重砸在会客桌上,红木台面闷哼一声,“曲俊,你得跟老子说清楚,陈军到底在捣么斯鬼?章世豪和曹芳现在见人就嚼,说你们动用人脉查他们公司账目,搞得像老子们是税务局的探子。”
曲俊转身时,领带夹在落地灯下闪着冷光,像块碎冰。他扯松领带,从酒柜摸出两个青瓷杯:“先莫慌喝,有酒没菜像么话?老子点了楼下酒楼的菜,等哈就有人送上来。边吃边说,省得口干。” 没多大会,菜就装在打包盒里送来了,油星子把盒子浸得透亮。白云边入喉带点苦,他瞅着杯底晃的酒花,想起三个月前,陈军带司法系统的朋友在这家酒店吃饭的场景。当时章世豪醉得像滩烂泥,拍着陈军的肩膀说,以后有事尽管开口,那嗓门大得能掀了天花板。
“上个月,章世豪的车被交警扣了。” 曲俊突然开口,杯壁凝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凉得像条小蛇,“他打电话找陈军帮忙,结果第二天,曹芳打工的公司就收到税务稽查通知。你觉得这是巧了?” 梅杰的喉结上下滚,白云边在杯里晃出细碎的涟漪,像撒了把碎银子。
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军推门而入,黑色风衣下摆还沾着梧桐叶,新鲜得像刚从江汉路的树上揪的。“刚从汉口过来。” 他解下围巾,目光扫过桌上的白云边,“梅杰也在?正好,曲俊,唐总的影视项目我觉得能接,但她要求......”
“先不说这个。” 曲俊打断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屏幕亮的光从边缘漏出来,像条小蛇,“章世豪的事,是不是你......” 陈军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露出抹苦笑,从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列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你看这个,曹芳上个月把你们合作的广告款,转给她堂弟的空壳公司了,数字比户部巷的人还挤。”
梅杰凑过去一看,手一抖,白云边洒在合同上,晕开的印子像幅水墨画。那些转账记录精确到分钟,金额加起来超过三百万,比黄鹤楼还高。“你怎么查到的?” 他声音发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陈军没急着喝酒,倚着窗台点了支烟:“有个经侦队的朋友,无意中撞见的。老子本来想私下解决,结果他们倒打一耙,真当老子是软柿子?”
曲俊抓起酒瓶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烧着喉咙,像吞了团火。他想起韩东方说分手时,眼里映着唐总送来的那束香槟玫瑰,红得刺眼。“你们去海南吧。” 他突然说,玻璃杯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响,像指甲刮过黑板,“就像当年从武汉广场撤出来那样,再重新开始,换个地方换种活法。”
陈军掐灭香烟,烟灰缸里腾起袅袅白烟,像微型的长江大雾。窗外暮色渐浓,写字楼的霓虹挨个亮起来,在汉街的楚河水面投下碎成渣的光斑,像摔了一地的星星。梅杰望着两个并肩打拼多年的兄弟,突然觉得他们之间隔着条比长江还宽的沟,水还深。
“曲总,唐总电话。” 秘书的声音从内线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曲俊盯着手机屏幕上跳的号码,唐总艳丽的笑容和韩东方决绝的背影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像走马灯。陈军的手指在桌面轻敲,节奏跟楚河上的游船马达似的。
梅杰起身时,椅子在地毯上拖出长长的尾音,像谁在叹气。“我先走了。” 他抓起被酒浸湿的合同,“你们商量好,不管做么斯决定...... 别把自己绕进去,江城的水太深。”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瓷器碎的声响,混着陈军压抑的低吼:“老子只是不想再被人当傻子耍!”
夜色完全罩住江城时,曲俊独自坐在楚河边的长椅上,跟尊雕像似的。唐总的微信还停在半小时前:“等你答复,过时不候。” 远处 “云端” 会所的霓虹在水雾里晕成模糊的色块,像打翻的调色盘。手机震了,这次是韩东方:“我在你公司楼下,有些东西想还你。”
他站起来转身,看见陈军站在写字楼阴影里,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像只萤火虫。两个男人隔着马路对视,曲俊想起创业初期,他们在海口的出租屋里啃泡面的日子,那时的月光比现在温柔,连空气都带着点甜味。
唐总的电话又响了,同时,韩东方发来定位。陈军把烟头踩灭,抬脚往马路对面走:“去把该说清的说清,别留尾巴。” 曲俊望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突然明白,这场商海博弈从来不止是生意 —— 背叛与信任,利益与情义,早就在时光里酿成杯没解药的苦酒,谁喝都得呛着。曲俊心里堵得慌,陈军又何尝不是?
雨丝开始飘,打湿了曲俊的手机屏幕,指纹解锁都失灵了。唐总发来最后通牒,韩东方的定位在地图上闪,陈军已经站到他面前,裤脚还沾着楚河的泥。
雨越下越大,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曲俊的西装上,洇出深色的水痕,像幅抽象画。陈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的温度透过湿布料传过来,像团小火苗:“先去把该了结的了结,海南的事,我们再从长计议,急不得。” 曲俊喉结动了动,没说话,跟着陈军往写字楼走,皮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水花像碎珍珠。
汉街的霓虹在雨幕里晕成模糊的色块,像被水泡过的糖画。曲俊的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唐总、韩东方,还有几个合作方的未接来电堆在屏幕上,像团理不清的乱麻。转过街角,他瞥见写字楼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韩东方撑着把素色雨伞,浅驼色大衣被风吹得猎猎响,像面小旗子。
“曲俊。” 韩东方的声音带点抖,她伸手从包里掏出个丝绒盒子,“你的手表,一直忘了还,留着也没用。” 曲俊看着盒子,想起这是他们恋爱三周年时,韩东方省吃俭用给他买的,表盘上刻着 “Forever”,现在看来,比户部巷的玩笑还讽刺。
“不用了,送给你吧。” 曲俊避开她的目光,余光看见陈军退到一旁,默默点了根烟,烟雾在雨里散得快。韩东方咬着嘴唇,眼眶红了:“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为了唐总的生意,放弃我们三年的感情?你觉得值?”
“东方,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曲俊揉了揉太阳穴,疼得像被针扎,“公司现在四面楚歌,章世豪和曹芳那边......”“所以就可以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韩东方打断他,声音拔高,跟楚河上的游船喇叭似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唐总送你的玫瑰,还有那些半夜的电话!当我是瞎子?”
陈军突然咳嗽了一声,掐灭烟头走上前:“东方,曲俊这段时间压力确实大,他......”“你闭嘴!” 韩东方瞪着他,像只炸毛的猫,“当初就是你撺掇他去跟唐总合作!现在公司乱成这样,你也脱不了干系,别在这装好人!” 空气瞬间冻住,能听见雨点砸伞的声音。陈军张了张嘴,最后只剩声苦笑,退回到阴影里,跟融进去了似的。曲俊看着韩东方抖的肩膀,心里泛起阵钝痛。曾经,她是他在商海沉浮时最暖的港湾,现在,却被利益和猜忌割得支离破碎,像摔碎的瓷碗。
“东方,等公司的事解决了,我们再好好聊,行不?” 曲俊伸手想碰她,被她侧身躲开。韩东方把丝绒盒子狠狠塞他手里,转身跑进雨幕,雨伞被风吹翻在地,像只断了翅膀的鸟,她也没捡,任由雨水打湿头发和衣裳,背影决绝得像从未认识过。
曲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胸口像被块大石头压住,喘不过气。陈军捡起雨伞递过来:“要去追吗?现在还来得及。”“算了。” 曲俊把雨伞塞回给他,“先回公司,唐总那边......” 话没说完,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唐总的语音通话请求,屏幕亮得晃眼。
回办公室,曲俊点开语音,唐总娇嗔的声音钻出来:“曲总,让人家等这么久,是不是该补偿呀?明天的晚宴,可别让我失望哦。” 陈军凑过来听了个大概,眉头皱成川字:“曲俊,这女人不简单。她提的条件,分明是想吞了我们公司,当老子们是傻子?”
“可我们现在急需资金周转。” 曲俊瘫坐在老板椅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像里面塞了团棉花,“章世豪和曹芳卷走三百万,银行贷款又快到期......”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章世豪带着几个人闯进来,跟打群架似的。
“曲俊,你真够狠的啊!” 章世豪满脸通红,显然喝了不少,眼睛瞪得像铜铃,“动用人脉查老子公司,还想把老子送进局子?没门!” 他身后的人跟着起哄,办公室里瞬间乱成菜市场。陈军挡在曲俊身前,眼神警惕得像护崽的狼:“章世豪,别在这胡闹。你们挪用公款的证据,老子手里都有,够你喝一壶的。”
“证据?” 章世豪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摔在桌上,“先看看这些再说!曲俊和唐总的亲密照,要是传到韩东方手里,不知道她会怎么想?老子看你怎么解释!” 曲俊瞳孔一缩,照片上,他和唐总在酒会上举止亲昵,虽然是逢场作戏,但不知情的看了,确实容易误会,跟被人下了套似的。
“这... 你是从哪弄来的?” 曲俊猛地站起来,被章世豪一把揪住衣领,勒得脖子疼。“这不重要。” 章世豪恶狠狠地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撤销对我们的指控,要么......” 他晃了晃手里的照片,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陈军突然出手,一拳打在章世豪脸上,声音脆得像掰断冰棒。场面瞬间失控,办公室里桌椅翻倒,玻璃碎的声音刺耳,跟《上海滩》里的打斗似的。曲俊被人按在地上,后脑勺磕到桌腿,疼得眼冒金星。混乱中听见陈军的怒吼:“都他妈住手!当老子是摆设?”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所有人都愣住了,跟被按了暂停键。
几名警察冲进办公室,迅速控制住局面,动作快得像抓小偷。带队的警官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曲俊身上:“曲先生,有人举报你们公司涉嫌经济纠纷和暴力冲突,麻烦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曲俊挣扎着起身,看向陈军,后者正用手帕捂着流血的嘴角,朝他微微点头,眼神里有股子韧劲。
警车呼啸而去,雨还在下,跟老天爷哭似的。曲俊坐在警车里,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满心疲惫,像跑了场马拉松。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的前奏,更难的考验还在后面。唐总的晚宴、韩东方的决绝、章世豪的威胁,还有陈军藏在眼底的担忧,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死死困住。而他,又该怎么在这商海与情感的漩涡里,捞条活路?
警车的顶灯在雨幕中划出猩红的光弧,像条小蛇。曲俊隔着铁窗望着汉街渐行渐远的灯火,心里空落落的。陈军被留在办公室接受调查,他的眼神在警车驶离时仍透着坚定,仿佛在说 “一切有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口袋里韩东方归还的丝绒盒子,盒角尖锐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像段没说出口的愧疚。
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跟正午的日头似的。警官将一摞照片推到曲俊面前,正是章世豪甩出的那几张,画面清晰得扎眼。“曲先生,解释一下这些照片?还有办公室里的肢体冲突。” 笔尖敲桌面的声响在狭小空间里回荡,像敲在心上。曲俊喉头发紧,想起照片里唐总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不过是酒会上为了促成合作的逢场作戏,跟唱戏似的,没想到被人拍了去。
“这是商业社交的正常举动,逢场作戏罢了。” 曲俊深吸一口气,“章世豪挪用公款证据确凿,他这是在恶意报复,想混淆视听。” 话音未落,手机在审讯桌上震动起来,唐总发来消息:“别担心,我已经联系了律师。晚宴照常,不见不散,等你哦。” 曲俊盯着屏幕,突然意识到唐总似乎早有预料,这场戏,怕不是她一手导的?
警局外,雨下得更猛了,跟瓢泼似的。韩东方撑着新换的黑伞站在街对面,看着曲俊被带进警车的画面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挥之不去。她咬了咬嘴唇,转身走进一家咖啡馆,手机通讯录里 “陈军” 的名字被她反复摩挲,像要把屏幕按碎。最终,抖的手指按下通话键:“我想知道,曲俊到底在和唐总做么斯交易?你如实告诉我。”
与此同时,武昌某高档小区的别墅内,唐总慵懒地倚在真皮沙发上,指尖夹着细长的香烟,烟雾缭绕得像仙境。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写字楼办公室内的监控画面 —— 章世豪闯入、陈军挥拳、警笛声响起,一切都按照她设计的剧本上演,分毫不差。“看来该给章世豪他们加点筹码了,不然戏不够热闹。” 她轻笑一声,拨通了个神秘号码,指甲上的红蔻丹亮得像血。
陈军在做完笔录后匆匆赶到 “云端” 会所。宴会厅内水晶吊灯璀璨,亮得晃眼,唐总穿着一袭暗红鱼尾裙走过来,裙摆扫过地面,像条游动的蛇,脖颈间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跟冰碴子似的。“陈先生来晚了哦。” 她递过一杯香槟,“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和曲俊的银行客户经理达成共识,只要你们接受 45% 的授权让渡,贷款立刻到账,够爽快吧?”
陈军握着香槟杯的手青筋暴起,终于明白唐总为何对公司财务状况了如指掌,跟装了监控似的。他突然想起一周前,曲俊手机曾莫名黑屏重启,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凉得像贴了块冰。“唐总这是在趁火打劫,当老子们是叫花子?” 他将酒杯重重放在托盘上,“我们不会把公司拱手让人,你的计谋要不了多久就会落空,不信等着瞧。”
唐总却不恼,优雅地抿了口酒,嘴角勾着笑:“是吗?我久仰陈先生的为人,你们以为章世豪真有本事拿到那些照片?不妨去查查,他最近常去的那家摄影工作室,背后老板是谁。” 她的话音未落,陈军的手机响了,是韩东方发来的消息:“我在会所停车场,有重要东西给你看,关乎曲俊。”
停车场内,韩东方浑身湿透,像刚从长江里捞出来,怀里紧紧抱着个文件袋,跟抱着救命稻草似的。“这是我在曹芳工作的公司发现的,” 她声音发颤,牙齿都在打抖,“唐总和他们早有勾结,那份影视投资合同根本是个幌子,目的就是吞掉新世纪,你们别上当!” 陈军翻开文件,瞳孔骤缩 —— 合同附件里,详细标注着唐总如何通过空壳公司转移资产,条条框框写得比教科书还清楚。
就在这时,会所方向突然传来骚动,跟炸了锅似的。曲俊不知何时从警局脱身,他的西装皱得像腌菜,眼神却透着前所未有的锐利,跟淬了火的刀。“唐总,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律师突然收到撤诉通知?还有,章世豪的堂弟为什么会是你名下公司的法人?别装糊涂了。” 他步步紧逼,身后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神秘人,气场强大。
唐总脸上的笑容终于裂了缝,跟摔碎的镜子。她抓起桌上的红酒泼向曲俊,转身想逃却被陈军拦住,像堵墙。“游戏该结束了。既然你晓得我的为人,就不该让我品花香,老子要的是结的果。你们的计谋岂能瞒得过我?” 陈军掏出手机,播放一段录音,正是唐总与章世豪的通话记录,声音清晰得跟在耳边说似的。韩东方看着对峙的众人,突然想起曾经四人把酒言欢的场景,那时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现在却只剩尴尬和难堪。
雨幕中,警笛声再次响起,跟唱大戏似的。这一次,唐总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脸上的妆花了,跟哭丧似的。曲俊望着远去的车灯,转身走向韩东方,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对不起,我应该早点看清真相,让你受委屈了。” 他想伸手碰她,却在半空停住,怕被拒绝。韩东方摇了摇头,把文件袋塞给他:“公司需要你,我…… 该重新开始了,各自安好吧。” 说完转身走了,背影消失在雨里,像从未出现过。
陈军拍了拍曲俊的肩膀,递来一支烟,烟盒都湿了。两人站在会所台阶上,看着雨帘中霓虹明灭的江城,沉默得像两尊石像。“去海口那边的事,我已经联系好了新场地,等这边处理完就走。” 陈军说,“不过这次,我们得把眼睛擦亮点,别再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曲俊深吸一口烟,烟雾在雨中迅速消散,像从未存在过。远处,城市的喧嚣交织在一起,像支杂乱的歌,仿佛预示着新的征程即将开始,前路未知,但总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