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天起，小雨跟我去医院！”王中和将手中的搪瓷碗轻轻搁在餐桌中央，目光灼灼地望向里屋，语气里满是盼着儿子走出封闭世界的恳切，“医院走廊宽敞、光线也好，他想写生画画都不耽误，中午还能跟我去食堂吃口热乎的，总比在家啃凉馒头、就咸菜强吧？”

苏梅大夫却轻轻蹙起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磨出的细纹，声音里裹着几分无奈：“老王，孩子都22岁了，天天跟在你身后上班，外头人看了难免嚼舌根，你就不怕人家说闲话？”

“你们别吵了！”坐在沙发上的王小雨忽然抬起头，声音像是从口腔里飘出来一样，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执拗，“我一个人在家挺好的，不用麻烦。家里留够馒头咸菜就行，我吃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可总吃凉的对胃不好啊！”苏梅急忙起身，想往屋里走，语气软得近乎恳求，“我教你用微波炉热饭，就按两个键的事儿，几分钟就学会了，不难的。”

“我不想学做饭！”王小雨猛地推开门，眼神里满是抗拒，眉头拧成了疙瘩，“现在这样就很好，你们别再逼我了！”话音刚落，他转身快步走回里屋，房门“咔嗒”一声轻响，像道无形的屏障，把外面的争执彻底挡在了门外。

屋里的空气瞬间沉了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响，敲得人心烦意乱。苏梅望着紧闭的房门，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咱们也别吵了，事到如今，争也没用。我这次出去坐诊，本来就是想找找治疗自闭症的法子，老王，你就不能多支持我一点吗？”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王中和的音量陡然拔高，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瓷碗都震得晃了晃，“孩子没病！你愿意折腾就去折腾，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王中和！”苏梅终于忍不住红了眼，胸口不住起伏，“你在外头对谁都客客气气，见人就点头哈腰，怎么一回家就这么固执？孩子学画画、做心理疏导，哪样不要钱？他都这么大了，咱们俩连点应急的积蓄都没有，你就一点不觉得愧疚吗？”

“我不偷不抢，凭手艺吃饭，有什么好愧疚的？”王中和梗着脖子反驳，话里却莫名掺了火气，“你没听说？李副院长因为贪污受贿被隔离审查了！你看看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查下来，我也一点事没有！”

“谁跟你说贪污的事了？”苏梅又气又急，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是说，那么多医院请你出去交流坐诊，给出的待遇也不错，你为什么偏偏不去？既能多挣点钱补贴家用，也能多学些经验，对孩子、对咱们家，不都是好事吗？”

“那叫飞诊！不合规矩的事我不干！”王中和的态度依旧强硬，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警告，“出了事要严罚的，你别总想着走捷径！真要是出了岔子，没人会管你，最后还不是得我来收拾烂摊子？”

“你真是……真是无法理喻！”苏梅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进里屋，轻轻带上了门——她实在放心不下独自待着的儿子。

生活就是这样，有些争执永远没个标准答案，像团揉皱的纸，只能暂时被丢在一边，等着下一次被重新提起。这场关于孩子、关于未来的争吵，最终也在沉默里草草收场。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宗誉就已经收拾得妥妥帖帖。他从衣柜里翻出那件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衣，搭配笔挺的黑西裤，脚上的黑皮鞋擦得锃亮，连鞋带都系得整整齐齐，透着一股一丝不苟的认真。因为发际线稍稍靠后，他习惯性地把头发往后梳得服帖，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格外利落。

出门后，他特意绕到街角的报刊亭，买了一份当天的《杨紫晚报》。指尖飞快地翻动版面，眼睛紧紧盯着标题，很快就在医药专栏找到了目标——“王氏清神”义诊的广告赫然在目，字体加粗加黑，还配了简洁的门诊地址和时间，一眼就能抓住眼球，比预想中还要醒目。

“宋洁经理这活儿干得真漂亮！”李宗誉忍不住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初次合作就这么靠谱，细节考虑得这么周全，以后可得多跟她对接，把宣传做得更扎实。他把报纸小心地夹在胳膊底下，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连路边随风摇晃的小草，在他眼里都像是在跟着节奏跳舞。脚步轻快地踩着晨光，他早早来到了绿荫大药房。

推开会诊室的门，李宗誉先拿起抹布，把桌椅擦得一尘不染，连桌角的缝隙都没放过；又烧了一壶热水，泡上两杯温热的茶，分别放在自己和苏梅大夫的座位上，杯口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一切准备就绪，他刚想坐下歇会儿，楼梯间就传来“哒哒”的脚步声，节奏轻快，透着熟悉的活力——不用想，肯定是苏梅大夫来了。

果然，下一秒，苏梅大夫就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整个人神采奕奕，透着中年女性特有的干练与从容。按说只要不超过六十岁都算中年人，可苏梅身上的精气神，比不少年轻人还要足，眼里闪着对工作的热情。

“李经理，今天又是你来得最早！”苏梅笑着走进来，目光落在李宗誉身上，忍不住打趣，“你这一身打扮，精神头十足，瞧着跟港星狄龙似的，特别有范儿！”

“苏大夫您可别取笑我了，我哪能跟狄龙比啊！”李宗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话锋一转，“不过您说对了，今天确实有位‘重要人物’要过来——孙总下午应该会来视察，毕竟明天就是义诊第一天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得过来看看情况。”

“哦？孙总也要来？”苏梅微微挑眉，随即了然地点点头，“也是，这么关键的节点，他过来盯一盯也正常。对了，今天的《杨紫晚报》你买了吗？我想看看咱们的广告登得怎么样，能不能吸引患者。”

“早给您准备好了！”李宗誉赶紧把夹在胳膊下的报纸递过去，指着医药专栏的位置，眼底满是期待，“您瞧瞧，这位置多显眼，信息也全，地址、时间、咨询电话都写得清清楚楚，肯定能让不少有需要的人看到。”

苏梅接过报纸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笑了：“不错不错，这广告做得很到位，字体清晰、信息明确，一看就很正规，估计花了不少钱吧？”“钱花得值！”李宗誉语气坚定，“只要能帮到更多有需要的患者，让他们知道咱们的义诊，这点宣传费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会诊室里格外刺耳——这可是“王氏清神”在南洲市的第一个义诊咨询电话！

李宗誉的心脏瞬间加速跳动，激动地把话筒往苏梅大夫那边推了推：“苏大夫，您快接！是咨询电话！”苏梅也不含糊，立刻拿起话筒，语气温和又专业：“喂，您好，这里是绿荫精神科门诊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提供咨询服务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焦虑的女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您好，大夫，我们是溧水的。我家孩子最近总是不爱说话，问他什么都反应慢半拍，眼神也总是呆呆的，我们不想带他去大医院排队折腾，人多还嘈杂，听说你们这儿有义诊，想问问能不能来你们这儿看看？”

“请问孩子之前去过医院做过检查吗？有没有明确的诊断结果？”苏梅没有急着答应，而是耐心地引导对方多说些情况，以便更好地判断。

“去过的！”对方急忙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去了之后就让填一堆看不懂的表格，问的问题也奇奇怪怪的，最后说孩子是中度抑郁症，开了不少药。可我们不敢给孩子吃啊，怕吃了之后有副作用，情况更严重，还怕以后离不开药，一辈子都得靠药维持……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你们的义诊宣传，觉得你们这儿更贴心，就想着打电话问问，你们这儿能治这种情况吗？”

“可以的，您别太着急。”苏梅的声音依旧温和，像股暖流，慢慢抚平对方的焦虑，“孩子的情况我们可以了解后给出建议，我先给您登记一下信息，请问您明天大概什么时候能过来？”

“我们打算今天下午就从溧水出发，晚上在南洲找个旅店住下，明天一早赶过来。大夫，我们想约第一个就诊，可以吗？这样能早点让孩子看看，我们也能早点放心，这几天真是愁得睡不着觉。”对方的语气里满是期盼，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

“当然可以！”苏梅立刻答应下来，语气里满是体谅，“您到时候直接按照报纸上的地址过来就行，我已经把您的信息登记好了，明天会优先安排您家孩子就诊，您放心。”

“太谢谢大夫了！真是麻烦您了！您真是个好人！”对方连连道谢，语气里的焦虑消散了不少，随后才挂了电话，挂断前还特意说了句“明天见”。

苏梅放下话筒，拿起笔，在登记本上认真地记录着：患者姓名、年龄、家属联系方式、孩子的具体症状、既往诊断结果，甚至还在备注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初步判断——“家属对药物治疗存在强烈顾虑，需重点沟通非药物干预方案，提前准备儿童心理疏导的相关案例，避免提及‘抑郁症’等可能引发家属焦虑的词汇”。

虽说按照安排，明天苏梅大夫的角色只是协助诊疗的助理，不需要主导问诊，但她依旧把每个细节都考虑得周全，连家属的情绪都照顾到了。李宗誉站在一旁看着，心里满是敬佩：这才是真正敬业的好大夫啊，不仅专业，还这么贴心！

“苏大夫，您真是太谦虚了！”等苏梅放下笔，李宗誉忍不住赞叹道，“刚才在电话里跟患者家属沟通，一点专家的架子都没有，也没有因为自己经验丰富就抢话，只是耐心地问情况、做记录，专业又贴心，我真得向您多学习，以后跟患者沟通也得注意方式方法。”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苏梅淡淡一笑，语气诚恳，“电话里说太多反而不好——要是把该了解的、该建议的都在电话里讲完了，家属可能就觉得没必要跑一趟，明天说不定就不来了。而且电话沟通看不到患者的状态，很容易判断失误，咱们得把关键的沟通留在面诊时，这样才能更准确地了解情况，给出合适的建议。”

“您说得太有道理了！”李宗誉恍然大悟，心里暗自感慨——昨天晚上他们还特意演练了电话沟通的话术，一句一句地抠细节，没想到今天一实战，才发现计划赶不上变化，临场灵活应对才是关键。看来自己还得沉下心，多听多看多学，先把跟患者沟通的基础打扎实，不能急于求成。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多话，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把刚才电话里的患者信息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连家属的语气、担忧的重点都备注得清清楚楚，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两人各自整理记录时，办公桌上的座机铃声再次响起，“铃铃铃”的声音比刚才更急促了些，像是在催促着什么，打破了屋里短暂的平静。苏梅立刻拿起话筒，依旧保持着温和的语气：“您好，我是绿荫精神科门诊的大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带着明显的疲惫，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像是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大夫，我……我最近总是半夜睡不着，眼睛闭着就是天亮，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全是恶梦，梦里全是吓人的东西，有时候还会突然惊醒，一身冷汗……之前去医院，他们就让我做一堆乱七八糟的测试题，问的都是些没用的，我特别讨厌那种感觉，你们这儿……你们能帮我吗？”

“您别着急，我们可以帮您。”苏梅的声音放得更柔了，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对方的情绪，生怕刺激到他，“不过失眠和多梦的情况，需要当面了解您的生活作息、情绪状态，还有恶梦的具体内容，才能给出更合适的建议。请问您明天有时间过来吗？”

“时间……我不确定。”对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几分无力的无奈，“我的作息时间特别乱，有时候能连着睡一天，有时候好几天都合不上眼，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醒过来。要是明天正好睡着了，可能就赶不上约定的时间了，我怕耽误你们的事，也怕自己白跑一趟。”

“没关系，您不用有心理负担。”苏梅立刻说道，语气里满是体谅，“您要是想过来，临出发前打这个电话预约一下就行，我们会根据您的时间灵活调整安排，不管您什么时候来，我们都会留出时间接待您，保证不会让您白跑一趟。”

可如果您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咨询电话，那可就错了——接下来的这个电话，要是仔细听那声音里藏着的诡异与阴冷，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说不出的寒意，别说正在接电话的苏梅和李宗誉，就连此刻正捧着文字阅读的您，恐怕都会觉得后颈一凉，汗毛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心跳跟着慢半拍，仿佛有双眼睛正躲在暗处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