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痛出来的门,一滴血能吵
书名:川太公酒契 作者:字游世界 本章字数:3793字 发布时间:2025-09-21

  

    回到自家那座百年酒坊,陈默几乎是逃也似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糟香,这本该是让他最心安的味道,此刻却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那块“心源酒引·第一方”的玉牌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顺着掌纹蔓延,仿佛一条冬眠的蛇,正缓缓钻入他的血脉深处。

    夜色渐深,他终是抵不住疲惫,沉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境的开端,是一座巍峨的山。

    他认得,那是富乐山。

    但又不是他记忆中的富乐山,它更加原始、苍茫,山巅之上,竟有一座巨大而平坦的圆形石台,光秃秃的,宛如一具被剥去皮肉的巨人头盖骨。

    石台中央,烈火熊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赤着双脚,踩在烧得通红的火炭上,却浑然不觉痛楚。

    他上身布满古朴的纹身,双手高高举起一只白骨磨成的长柄勺,勺中盛满了琥珀色的酒液。

    酒液在火光映照下升腾起袅袅的雾气,与此同时,天地间响起一阵低沉而宏大的吟唱,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山川脉络自身的震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撼动灵魂的力量。

    画面猛地一转,现代的景象粗暴地撕裂了上古的祭典。

    巨大的钻机发出刺耳的轰鸣,蛮横地凿穿着山体,爆破的巨响与古老的祭歌重叠、交织,形成一种诡异而刺耳的协奏。

    他眼睁睁看着那座祭坛般的山巅在现代机械下分崩离析。

    “不——!”

    陈默猛然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下意识地摊开右手,掌心那枚鱼凫目印记灼烫如烙铁,仿佛刚刚被那梦中的炭火炙烤过。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青瓦上,汇成水流,顺着屋檐哗哗淌下,雷声在云层深处翻滚,电光一闪,照亮了窗外被风雨抽打的竹林。

    那轰鸣的雨声,竟与梦中钻机爆破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听上去,就好像是整座富乐山都在痛苦地哭嚎。

    他再也无法安睡,索性披衣下床,点亮了桌上的旧台灯。

    昏黄的灯光下,他从爷爷遗物的一个樟木箱底翻出了一张泛黄的涪县老地图。

    地图的纸张已经脆化,边缘残破,上面用毛笔标注着许多早已消失的地名。

    他又取出那卷《涪江脉酒图》,两相对照,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很快,他的指尖停在了富乐山最高处的一个点上。

    在老地图上,这里是一片空白,未作任何标注。

    但在《涪江脉酒图》那张更为抽象的脉络图上,这个位置却被重点圈出,形如冠冕,正好坐落在象征着整条山脉“百会穴”的顶点。

    一个未被记录在册的、位于山脉中枢的圆形石台。

    “祭坛……”陈默喃喃自语,这个词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默……默哥?”角落里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阿卯不知何时醒了,正蹲在小炉子边烧水,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显得有些单薄,抱着膝盖,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你刚说……祭坛?”

    陈默回头看他,点了点头。

    阿卯的眼神有些躲闪,他犹豫了半天,才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我小时候在山上玩,捡到过一块石头,就在……就在山顶上。石头上刻着一个勺子,还有一个……一个眼睛。”

    陈默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

    他立刻从怀里掏出那块“心源酒引”的玉牌,递到阿卯面前:“你看看,是这个样子吗?”

    阿卯凑到灯下,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比对着。

    玉牌上那古朴的酒勺和鱼凫目纹路,与他记忆深处那块石头的刻痕,竟分毫不差。

    他用力点头:“是!就是这个!一模一样!”

    谜底的最后一块拼图,在此刻轰然归位。

    陈默深吸一口气,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那个梦境,那幅地图,阿卯的记忆,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他必须去,立刻就去!

    他看了一眼窗外狂暴的风雨,又看了一眼身旁瘦弱的阿卯,心中有了决断。

    林语笙不能带,她只是个普通女孩,不该被卷入这诡异的事件中。

    但阿卯……他必须去。

    “阿卯,穿上雨衣,跟我走一趟。”陈默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认得路。但记住我的话,到了山上,无论看到什么,只要我让你跑,你就立刻头也不回地跑。听见血腥味,也立刻跑。明白吗?”

    阿卯虽然害怕得浑身发抖,但看着陈默坚定的眼神,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夜色如墨,暴雨如注。

    富乐山景区入口早已被高高的铁皮围栏封锁起来,上面挂着醒目的警示牌:“施工禁区,严禁入内”。

    杜万钧的工程队正抓紧最后的时间,打算连夜完成清表工作,为第二天的正式爆破做准备。

    探照灯的光柱在雨幕中胡乱扫射,泥泞的工地上,几台挖掘机仍在轰鸣。

    陈默背上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一小坛他家祖传的“三蒸未净”老酒。

    这种酒是酿造过程中的半成品,性子最烈,也是爷爷口中“最能通灵”的酒。

    他借着围栏的阴影,带着阿卯,如一只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禁区。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山路上跋涉,阿卯凭借着儿时的记忆,在前面引路。

    山风裹挟着雨水,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终于,他们登上了山顶。

    在探照灯的余光和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映照下,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赫然出现在眼前。

    石台饱经风霜,表面布满了青苔和裂纹,与陈默梦中所见的景象几乎完全一致。

    只是此刻,它不再有烈火和祭歌,只有冰冷的雨水和工程队留下的狼藉。

    “那儿……默哥你看……”阿卯的声音在风雨中颤抖,他指着石台的正中央,“那里裂开了一条缝,好……好像一张嘴。”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一条近一米长的裂缝,深不见底。

    一股极淡的青色雾气正从石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随即被狂风吹散。

    那气息,陈默再熟悉不过了,与他家酒坊后院那口古井井底涌出的气息,如出一辙。

    就是这里了。

    陈默不再迟疑。

    他放下背包,取出那坛“三蒸未净”老酒,拔掉了上面的木塞。

    浓郁而辛辣的酒香瞬间在雨中弥漫开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柄锋利的银质小刀,没有丝毫犹豫,在自己左手掌心用力一划。

    鲜血立刻涌出,滴入酒坛之中,与琥珀色的酒液迅速融合。

    他口中低声念诵起爷爷曾教过的引气诀,那是一些古老而晦涩的音节,更像是某种沟通的密语。

    随即,他端起酒坛,将混合了自己鲜血的烈酒,缓缓地、郑重地倾倒在石台中央那道裂缝之上。

    酒液触及石台的刹那,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狂风骤停,暴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那阵从地脉深处传来的、千人齐诵的宏大祭歌。

    陈默眼前骤然一黑,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从身体里抽离了出去。

    当他再次“看”到东西时,发现自己正站在烈火环绕的祭坛上。

    不,不是自己。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但身体却不属于自己。

    那是一具年轻而强健的躯体,上身赤裸,皮肤上是古老的图腾。

    这是一个叫作“川太公”的少年。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右眼的空洞与剧痛,温热的血液正从眼眶中不断滑落。

    而他的左手,则死死地紧握着那柄白骨酒勺,正将勺中的酒倒入祭坛中央的一个巨大青铜瓮中。

    一位身着繁复祭司袍、面容枯槁的老者立于高台之上,用一种冰冷无情的目光俯视着他,声音如同金石相击:“汝以凡血改神方,此乃大不敬,当受剜目之刑。然酒已升,神已闻——若你能凭此残躯,令酒不坠,神意不散,汝命可留。”

    现代与上古,两个截然不同的场景开始疯狂交错、重叠。

    陈默感到自己正跪在冰冷的雨水中,左手掌心的伤口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与此同时,他又身处上古的烈焰中,右眼眼眶的空洞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两股来自不同时空的痛感,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线,强行将他和那个名叫川太公的少年缝合在了一起。

    剧痛之中,一道电光在他脑海中炸开——痛!

    痛才是通路!

    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的唯一桥梁!

    他猛然醒悟,用尚能动弹的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这是他试酒时用来辨别酒质的工具。

    他咬紧牙关,找准自己左手的合谷穴,狠狠地刺了进去!

    一阵远超伤口之痛的尖锐剧痛瞬间贯穿全身,他的意识像是被一枚铁钉死死地锚定在了那上古的幻象之中。

    眼前的画面骤然变得无比清晰。

    他“看见”川太公忍着剧痛,用流血的右眼死死盯着祭司长,另一只手却悄然伸到身后,用指尖蘸着自己眼眶中流出的鲜血,在祭坛石台的背面,飞快地刻画着一行残缺的文字。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古老符文,但不知为何,他竟能瞬间理解其意——

    “酒非献神,神在人中;血不饲鬼,鬼由心生……”

    字迹尚未刻完,一个手持青铜短刀、脸上戴着狰狞面具的身影——巫魇,已经悄无声息地逼近,刀锋闪着寒光。

    “记下来!快记下来!”陈默在现实世界的暴雨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嘶吼,拼命将那些符文烙印在脑海里。

    就在这时,他猛地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颈后袭来。

    他艰难地从幻象中挣脱出一丝神智,侧头望去——只见在现代的祭坛边缘,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巫魇,竟然真的从虚空中浮现,手中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刃,正直指他身后吓得面无人色的阿卯!

    异变陡生!

    被那股杀意所激,阿卯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他掌心那道陈默之前从未在意的淡红色痕迹,竟在此刻突然变得滚烫,一道细小的口子裂开,一滴殷红的血珠从中沁出,精准地滴落进了石台中央的裂缝之中。

    刹那间,整座富乐山发出一声悠长而深沉的嗡鸣,仿佛一根被拨动的巨大琴弦。

    地下那股蛰伏了千年的青色雾气,再也不受任何束缚,从石缝中轰然喷涌而出,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光柱,撕裂雨幕,直冲云霄!

    那突然出现的巫魇似乎也未料到此等变故,被这股磅礴的力量冲击得踉跄后退,脸上的青铜面具上,竟“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陈默再也顾不上其他,强忍着脑中针扎般的剧痛,一把抱起几乎瘫软的阿卯,踉踉跄跄地向后撤退。

    他惊魂未定地回望石台——

    只见那冲天的青雾正缓缓消散,暴雨也奇迹般地开始减弱。

    雨水顺着石台表面流淌,当流过川太公用血刻下的那些“真酒契”残文时,那些古老的刻痕竟像一条条被激活的经络,在昏暗的夜色中,缓缓亮起了微弱而神秘的青光。

    雨势渐歇,夜空下,富乐山巅的圆形石台边缘,仍有几缕不散的青色雾气如轻纱般缭绕,在寂静中无声地舞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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