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镇星台危在旦夕 残躯坚守道不移
鹰嘴崖的雾霭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翻滚的黑色砂砾在紊乱气流中嘶鸣，将正午的天光彻底滤成一片昏沉的死灰。连若尘紧攥着六壬盘在前开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盘面边缘的北斗纹路闪烁着极淡的金芒，如同风中残烛，预示着他所剩无几的真元。每向前艰难踏出一步，盘心那团浓郁的黑雾便会剧烈地翻涌沸腾一次——那是外界肆虐的噬星砂与地脉之气激烈碰撞、相互侵蚀的征兆。
后背那道深刻的伤口早已被冷汗和不断渗出的血水浸透，破碎的道袍布料黏在皮肉上，每一次动作都牵扯起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护心符彻底碎裂的地方更是传来火烧火燎的灼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正在啃噬骨肉。可他不敢慢下来，哪怕一刻也不敢。脑海中，阿木那张年轻却已失去所有生气的冰凉脸庞不断浮现，挥之不去。少年最后那句夹杂着血气与决然的“守住爹没守住的防线”，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深深地烫在他的心尖上，带来刺痛，也带来一种近乎偏执的动力。
“左侧三丈，砂气异常凝聚！”苏清月清冷的低喝骤然从身后传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沙哑。话音未落，三道银白魂丝已如拥有生命的致命灵蛇般，悄无声息地撕裂浓雾，精准无比地缠上暗处猛然扑出的修罗兵脚踝！那畜生青面獠牙，刚扬起狰狞的巨型骨锤，便被魂丝上传来的巨力拽得彻底失去平衡，小山般的身躯重重摔在坚硬的石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巨响。
连若尘眼神一厉，压下喉头翻涌的血气，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脚踏玄奥六壬步法，身形如游龙般疾掠而上，指尖早已凝聚的星辉符印挟带着破邪之力，直打修罗兵眉心要害！“嗤——！”淡金色的光芒轰然炸开，纯净的星辉之力与污秽的修罗煞气剧烈冲突，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响。黑色砂粒混杂着腥臭的黑血从其七窍和腔子里喷涌而出，尚未落地，便被苏清月手腕一抖、骤然收紧的魂丝绞成漫天飞灰，彻底净化。
“这样消耗太大了……”连若尘急促地喘息着，回头看向同伴。正见苏清月五指微勾，收回那灵性十足却光芒略显黯淡的魂丝。她月白色的洁净道袍下摆早已被层层叠叠的黑血染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疲惫不堪的轮廓。小臂上一道新添的伤口仍在不断渗出血珠，顺着她纤白指尖滴滴答答地坠落，在下方布满砂砾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细小的坑洼。方才一路拼命突围，他们已联手解决了不下七只零散却凶悍异常的修罗兵，每一次魂丝凝聚与发动，都消耗着本命魂元，苏清月眉间那道鲜艳的引魂纹，已然黯淡得几乎难以辨认，如同蒙尘的宝石。
苏清月随意抬手，用未受伤的手臂抹了把嘴角渗出的新鲜血迹，她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出鞘的锋刃，紧紧盯着连若尘手中那不断指引方向的六壬盘：“盘上可有反应？楚瑶的气息……”话音未落，那一直沉寂的六壬盘竟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盘心那浓得化不开的黑雾之中，猛地透出一点微弱的、却执着不肯熄灭的绿芒！那光芒如此微弱，如同濒死之季的最后一只萤火虫，在墨汁般的雾气中艰难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黑暗吞噬。
“是医道阁的‘清灵草’气息！绝不会错！”连若尘的声音因急切而微微沙哑，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一点代表生机与希望的绿芒，正随着诡异雾流的涌动而一点点往西偏移，并且其上的生命气息正在变得越来越弱，如同风中之烛，随时可能彻底湮灭。“楚瑶肯定就在附近，但她情况危急！”
两人再无犹豫，强压下周身撕裂般的伤痛与深入骨髓的疲惫，循着那一点绿芒指引疾行而去。石缝间的道路愈发狭窄崎岖，两侧陡峭的岩壁上布满了新鲜而深刻的抓痕与泼洒状的黑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煞气，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刚刚转过一道近乎九十度的急弯，前方浓雾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重物在地面拖拽的摩擦声响，混合着压抑到极致的、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连若尘猛地抬手，死死按住苏清月的手臂，示意她绝对噤声。自己则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岩壁上，缓缓探出头去——只见三名身着墨工阁特有褐色短打服饰的弟子，正浑身浴血，艰难地拖拽着一具极为沉重的修罗残破尸身往石缝更深处退去。为首那名少年弟子，左腿裤管已被利爪彻底划开一道大口子，暴露出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黑紫色，正丝丝缕缕地向外散发着不祥的黑气——正是噬星砂侵入经脉、不断腐蚀生机的致命迹象！
“是秦风！”苏清月一眼便认出，那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因痛苦而咬出血痕的少年，正是墨工阁年轻一代的核心弟子，昨天还曾在议事殿见过他全神贯注地调试着防御阵法的核心部件。
两人再不隐藏身形，快步自雾中冲出。秦风骤然见到他们，惨白的脸上终于挣扎着挤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血色，情绪激动之下，竟踉跄着直接扑过来，几乎摔倒在地：“连师兄！苏师姐！是你们……太好了！楚师姐她……她为了掩护我们撤离，独自一人留在镇星台断后了！”
连若尘心头猛地一沉，立刻蹲下身，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纯净温和的星辉，小心翼翼按在秦风那不断恶化、黑气蔓延的伤口边缘。星辉之力缓缓注入，暂时压制住那侵蚀性极强的黑纹蔓延之势。“镇星台具体在哪个方位？围困她的修罗有多少？实力如何？”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紧迫感。
“就、就在前面不到百丈的一处开阔地，”秦风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满是冷汗，却依旧强忍着剧痛，急声回答，“有三只……三只修罗头目！比寻常的厉害太多！其中一只格外高大，手里拿着一柄古怪骨杖，能、能操控周围的噬星砂形成可怕的漩涡！楚师姐拼尽全力为我们撕开一道口子，让我们带着星枢石先撤……可、可我们刚逃出不远，就听到她那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呼喊……”少年的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那声呼喊显然一直煎熬着他的内心。
“星枢石呢？”苏清月突然插话，眼神在瞬间骤然收紧，锐利如鹰隼。她太清楚了，墨工阁代代相传的星枢石，乃是镇星台所有阵法的绝对核心能量源，一旦被修罗夺走或是彻底破坏，整个鹰嘴崖赖以维系的地脉屏障都会在顷刻间彻底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秦风被苏清月凌厉的气势所慑，连忙指向身后两名同样带伤、勉强支撑的弟子：“在！在这里！完好无损！楚师姐拼死交代，就算……就算她出事，我们也必须活着把星枢石带出去，交给能重启阵法的人！”他的语气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与沉重。
连若尘深吸一口气，从那名弟子颤抖的双手中郑重接过星枢石。触手一片冰凉，那婴儿拳头大小的石块表面，原本繁复华丽、流淌着能量光华的纹路此刻已黯淡了大半，仅存的些许微光与他手中六壬盘残余的金芒相互微弱地呼应着，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心跳。
“你们立刻往第三关隘口方向撤！那边应该有医道阁的同门接应，抓紧时间处理伤口，噬星砂之毒拖延不得！”他将那关系重大的星枢石仔细塞进怀里贴身放好，起身时，后背撕裂的剧痛猛地袭来，让他眼前控制不住地一黑，身形晃了晃才勉强站稳，“这里……交给我们。”
身旁，苏清月已再次默默凝聚起魂丝，指尖缭绕的银芒虽不如全盛时期那般炽盛夺目，却依旧稳定而坚韧，映照着她毫无退缩之意的眼眸。“走，”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镇星台，楚瑶在等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