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残台星辉.雾霭深处的曙光
石缝的尽头终于豁然开朗，一片更为惨烈的景象透过稀薄了些许的雾霭映入眼帘。镇星台那原本高达三丈、雄伟坚固的石台已然塌陷了大半，断裂的粗大石柱凄惨地歪斜着，上面还缠绕着早已被烧得焦黑、仅剩残片的阵旗。地面之上，更是散落着无数破碎的阵盘零件和墨工阁弟子们损毁的法器残骸，无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战斗之残酷与绝望。
刚踏出狭窄的石缝，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便混合着一种奇异的、清灵草独有的苦涩药香，猛地扑面而来。与此同时，连若尘手中的六壬盘猛地发出嗡鸣，盘心上那点微弱的绿芒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强心剂，瞬间明亮了数分，坚定地指向石台中央！
“楚瑶！”连若尘压低了声音喝道，目光如电，急切地穿透仍在翻涌的浓雾，终于看到了那个倒在残破阵眼旁、几乎被修罗尸骸淹没的纤细身影。
楚瑶原本月白色的医道阁道袍，此刻已被大片大片黏稠的黑血染得斑驳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然而她的右手，却依旧死死紧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匕，匕首上沾满了修罗那污秽的黑血。在她身前的地面上，散落着数十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每根针尾都缠绕着细如发丝、几乎肉眼难见的血红丝线——那是医道阁秘传、用以关键时刻封禁邪祟行动的“锁魂针”。而此刻，这些红丝线已大半崩断裂开，显然其主人在此之前已耗尽了心力，已是强弩之末。
三只形态狰狞、煞气腾腾的修罗头目，正呈三角之势，步步紧逼，将她围困在小小的角落之中。居中的那只格外高大雄壮，布满骨刺的肩甲狰狞外翻，手中那柄扭曲的骨杖顶端，赫然嵌着一颗不断散发出不祥波动、色泽发黑的晶石，正是秦风口中那只能够操控噬星砂的可怕头目！骨杖每一次挥动，周围空气中弥漫的黑色砂粒便会应声凝聚成一个个小型却致命的漩涡，挟带着撕裂一切的力量，不断朝着楚瑶狠狠压去；两侧的修罗则手持惨白的骨刀，身形如鬼魅般不断闪烁，时不时发起阴险刁钻的突袭，逼得重伤的楚瑶只能连连后退，险象环生，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孽畜！找死！”苏清月的怒喝如同冰裂晴空，骤然划破压抑的雾霭！她足尖猛地一点地面，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悍然扑出！四道比之前更加凝实的银白魂丝同时自她指尖激射而出，两道如毒蛇般精准缠向那头目持杖的粗壮手腕，另外两道则如同闪电，直刺两侧修罗支撑身体的膝关节要害！
那头目反应快得惊人，面对突袭，竟不闪不避，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手中骨杖猛地顿向地面！嗡——！周遭的噬星砂瞬间应声凝聚，形成一面厚实的漆黑护盾，魂丝狠狠撞在上面，发出令人耳膜刺痛的剧烈嗡鸣震颤，竟被硬生生弹了回来！
连若尘瞳孔一缩，心知时机稍纵即逝！他趁机再次踏起玄奥六壬步，怀中的星枢石与手中的六壬盘似有感召，同时爆发出强烈的金芒，交相辉映。他指尖如飞，以星辉为引，在空中快速推演，镇星台残存的阵法结构与地脉流向如同立体图谱般在他脑中急速浮现、重组！
“楚师妹！阵眼西侧三步，地下三尺有地脉节点！用清灵草引动星辉之力！”连若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穿透修罗的嘶吼与砂砾的呼啸。
绝境中的楚瑶闻言，黯淡的眼眸中骤然亮起一点希望的光！她毫不迟疑，左手艰难地探入几乎被血污浸透的怀中，摸出那株她一直用自身精纯木系真元温养、此刻仍带着莹莹露珠的清灵草。她将体内最后仅存的一丝魂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嗡！
翠绿欲滴的光芒瞬间自草叶上绽放开来，不再是微弱的萤火，而是如同初生的旭日，充满了磅礴的生机与净化之力！绿光如有生命般，顺着地面龟裂的纹路疾速向西侧蔓延，所过之处，那污秽霸道的噬星砂竟如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刺耳声响，快速消融退散！
操控骨杖的修罗头目见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愤怒咆哮，它显然感知到了威胁。骨杖顶端那发黑的晶石爆发出浓烈的黑光，它不再理会苏清月的骚扰，骨杖直指楚瑶，那漩涡状的噬星砂骤然加速、膨胀，如同一个黑色的黑洞，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眼看就要将楚瑶连同她手中那株清灵草一同吞噬！
“休想！缠！”苏清月低喝一声，贝齿紧咬下唇，甚至沁出血丝。她双手印诀猛地一变，体内魂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那些被弹回的魂丝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骤然分裂、增殖，化作数十缕更细却更加坚韧的银线，如同天女散花，又似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精准无比地缠上噬星砂漩涡最为薄弱的边缘地带！
魂丝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苏清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眉心的引魂纹黯淡得几乎消失，身体剧烈颤抖，但她硬是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双足深陷地面三寸，魂丝上银芒爆闪，硬生生将那可怕的砂石漩涡拖拽得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堪堪从楚瑶身侧擦过，轰击在旁边的断柱上，炸起漫天碎石！
就是现在！
连若尘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由两位同伴用重伤代价创造出的机会！他大吼一声，将六壬盘狠狠拍向清灵草绿光指引的终点地面！轰——！磅礴的金色星辉之力顺着清灵草开辟出的纯净路径汹涌窜出，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精准无比地轰入地下三尺的地脉节点！
“轰隆隆——！！！”
整个镇星台遗址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西侧地面猛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精纯、浩大、带着天地净化之威的淡金色地脉之气，如同喷发的火山，轰然喷涌而出，瞬间就将那三只耀武扬威的修罗头目完全笼罩其中！
这至纯至正的地脉之气，对于依靠噬星砂污秽之力存在的修罗而言，无异于最致命的毒药！三只修罗顿时发出凄厉至极的痛苦嘶嚎，它们身上那狰狞的黑纹以及缭绕的砂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蒸发，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投入强酸之中，冒出滚滚黑烟，动作瞬间变得迟滞而痛苦！
“就是现在！合力斩它！”连若尘嘶声力竭地怒吼，几乎将丹田内最后一丝星辉真元榨取出来，双手连弹，一道道璀璨的星辉符印如同疾风暴雨，无视另外两只萎靡的修罗，全部精准地砸向居中那只持杖头目眉心那颗疯狂闪烁、试图抵抗地脉净化之力的黑色晶石！
楚瑶强忍着左臂粉碎般的剧痛，以及经脉枯竭带来的眩晕，用尽最后力气猛地起身。她右手紧握的短匕上，凝聚起清灵草最后残余的所有翠绿光华，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净化之刃。趁着头目被连若尘的符印连续击中、护体砂气溃散、身形僵直的刹那，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合身撞入其怀中，匕首裹挟着她所有的信念与力量，狠狠刺进了那头目覆盖着坚硬骨甲的咽喉要害！
噗嗤——！
浓稠腥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溅射而出，巨大的冲击力将楚瑶震得倒飞出去，正好撞入及时赶来的苏清月怀中。苏清月闷哼一声，抱着她踉跄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而那修罗头目，遭此致命一击，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最终那双猩红的眼中光芒彻底黯淡，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向后摔倒在地，溅起一片烟尘，手中的骨杖也随之咔嚓断裂。
剩余两只被地脉之气严重削弱、本就奄奄一息的修罗，见头目毙命，惊恐万状地想要逃窜。但苏清月眼神冰冷，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纤指微动，那一直缠绕在周围的魂丝如拥有生命的毒蛇般骤然收紧，精准无比地绞过它们的脖颈！
咔嚓！咔嚓！
令人心悸的骨裂声响起，两只修罗的嘶吼戛然而止，尸身僵立一瞬，而后重重摔倒在地，迅速化作两滩腥臭的黑水，继而蒸发成缕缕黑烟，彻底消散在净化后的地脉之气中。
直到最后一丝黑烟散去，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煞气开始缓缓消退，震耳欲聋的嘶吼与轰鸣彻底平息，三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伤势的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们。
楚瑶瘫软在苏清月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几乎说不出话。苏清月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楚瑶，让她靠在一根相对完整的断柱上，连忙撕下自己月白道袍尚且干净的内衬衣襟，动作迅速却轻柔地为楚瑶包扎左臂那处可怕的伤口，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怎么…怎么伤得这么重？”
“刚才…强行用锁魂针，想封那畜生操控砂气的核心经脉…结果被骨杖的砂气…反噬了……”楚瑶虚弱地苦笑一声，额头上满是冷汗。她的目光艰难地移向连若尘，见他后背的道袍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新的血迹还在不断渗出，连忙用颤抖的右手摸索着怀中仅存的伤药，“连师兄…你的伤…快……”
连若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先是艰难地蹲下身，捡起光芒黯淡不少的六壬盘，盘心的黑雾已淡去许多，但依旧在缓缓流动，预示着危机并未完全解除。他又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块耗能过度、表面纹路更加黯淡的星枢石，仔细感受着其中微弱却依旧存在的能量波动：“星枢石本源未失，还能用……刚才强行激活地脉节点时，我隐约感觉到……东侧似乎还有一处残存的辅助阵眼未被完全破坏……”他说着，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六壬盘盘面上那点即将熄灭的、代表楚瑶的绿芒，声音不由自主地低沉沙哑下来，带着深深的疲惫与痛楚，“可惜……阿木……他……不在了。”
楚瑶包扎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想起，就在昨天，在那尚且安稳的议事殿上，那个穿着略显宽大青色道袍、眼神清澈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少年，还曾悄悄拉住她的衣袖，小声地问她“楚师姐，清灵草……能不能解噬星砂的毒？我想……我想给师兄备一些……”滚烫的泪水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却被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行憋了回去，只是将手中的伤药瓷瓶更加用力地塞进连若尘手里，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我们……我们不能让他……白死。”
苏清月沉默地握紧了拳头，眉心的引魂纹因为过度消耗而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但她依旧强行维持着其一丝微光，眼神凝重地望向西侧更加浓郁的雾霭：“秦风撤离前说，西侧断石坡的主阵法已经完全塌了……修罗的主力肯定是想从镇星台这个节点突破，夺取星枢石来彻底摧毁整个鹰嘴崖的地脉屏障……刚才那只头目竟然能如此精妙地操控噬星砂，恐怕……后面来的，只会更强。”她的分析冷静却残酷，为刚刚松懈的气氛重新拉紧了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