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夭的话让甲板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苏幕指尖轻捻,一张泛着金光的符咒无声燃起。
鉴灵符,能辨真伪。符灰飘落在灼夭肩头,化作点点星芒渗入她的皮肤,片刻后,苏幕微微颔首:“确实立过灵誓。”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船舷,背影疏淡如常,仿佛方才掐住灼夭脖子的狠厉只是幻觉。封菱歌松了口气,连忙扶起瘫坐在地的灼夭。少女蛇妖的脖颈上还留着淡淡的红痕,赤金色竖瞳里盈满惊惧。
“没事了。”封菱歌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温柔,“我带你回舱里休息。”
灼夭瑟缩了一下,偷瞄一眼苏幕的方向,见他并未阻拦,这才亦步亦趋地跟着封菱歌离开。
北修踱步到苏幕身旁,指尖弹出一粒瓜子壳,正巧落在苏幕的肩头:“你这副样子,也不怕吓着小姑娘?”
苏幕拂去瓜子壳,目光依旧望着云海:“早晚都要看见的。”
“呵。”北修嗤笑一声,“你呀,活得太累。”
夜深人静,云舟在星海中穿行。封菱歌辗转难眠,索性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来到甲板上。月光如水,将整艘云舟镀上一层银辉。她忽然顿住脚步。
苏幕独自立在船头,白衣胜雪,眼纱已摘,那双异色的眸子映着星河,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夜风拂过他的发梢,衣袂翩跹间,竟有种随时会羽化而去的孤寂感。
“菱歌?”他听到声音回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怎么没睡?”
封菱歌心跳漏了一拍,快步上前:“睡不着。”她看着苏幕,踌躇道,“那个...我又问过灼夭了,她确实不知道更多。”
苏幕解下外衫披在她肩上,顺势将人揽入怀中:“我知道。”
“你......”封菱歌仰头看他。
他看着月亮,神情依旧平淡温和,低声问道,"白天我有没有吓到你?"
月光下,苏幕的轮廓格外清晰。封菱歌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描摹着他微凉的肌肤:“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嗯?”
封菱歌解释道,“上一次看见你这个表情,还是我六岁,家族出现叛乱,我们被围困的时候。”
那是她对苏幕动心的场景。
苏幕八岁那年,带着苏黎住在她家。
他的话很少,每日就是看着古籍照顾苏黎。他们之间的交集并没有父亲期待的那样多,虽然也会说话,但是并不亲切。明明他们两个只差两岁而已,可苏幕就像大人一样,并不热衷于小孩子之间的游戏。每次自己盛情邀请,他也只是笑着让自己和别人好好玩,从不参与。所以那时的她只觉得这是个无趣的哥哥罢了。
后来父亲晋级,西山境发生叛乱,她被曾经的叔伯困住。
封菱歌虽然年幼,却也知道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些人一边攻击一边喊着交出她就放过所有人。仅剩的几个护卫全都战死,而一个平时照顾她起居的仆从因为太害怕了,就拉着她要交给那些人。
她惊恐的哭喊,其他婢女仆从没有一人帮她,所有人眼神闪躲任由她被拉出去。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就这么被交出去的时候,苏幕突然出现了。
他一剑划伤了那个仆从的腿,然后就那么砍掉了他的脑袋。
那时的眼神就跟今天一样冷静得可怕。
其他人害怕地逃跑,逃出院外的一瞬间就被无情射杀。
苏幕冷眼看着这一切,转身轻轻地抹掉了她脸上被喷溅的鲜血,语气轻轻地问,“对不起,有没有吓到?”
她记得自己呆愣楞地摇摇头,也记得他笑得很温柔。他把襁褓中的苏黎塞进她怀里,说“这是我最重要的人,现在交给你了。放心,已经让人去找你父亲了,他来之前,我会保护好你们。”
他有条不紊地布置符咒,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她看着他独自一人面对敌人,看着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封印,也看着他忍着剧痛拼尽全力护住了自己和苏黎。
父亲来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气若游丝,那时候就连魏师傅都觉得他没救了。若不是苏叔叔及时赶了过来,他根本无法活着回到西北域。
后来他们走了之后,父亲才告诉她,那天苏幕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原本要带着她藏起来,可她贪玩迟迟未归,只好先带着苏黎躲好。如果他不出来,没人能发现他们俩。
若不是为了她,苏幕完全可以安然无恙度过这一关的。
所以,封菱歌根本就不会被苏幕的任何反常吓到。
她清楚,苏幕的愤怒与杀意,从来都是对着敌人。
她提到当初,苏幕没有接话,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两人依偎在月光下,云舟无声滑过天际,星河倒映在封菱歌的眸中,恍如梦境。
从灵兽小镇启程后的第十日清晨,云舟驶入南海境边缘。连绵的青山下,一片翡翠般的湖泊映入眼帘,湖畔散落着几座吊脚楼,炊烟袅袅升起。
“哥!我们下去看看吧!”苏黎趴在船舷上大呼小叫,“听说南海境的千鳞鱼可是一绝!”
北修叼着根草茎附和:“就是就是,再在船上待着,我就要长蘑菇了。”
苏幕看向封菱歌,后者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动了心思。他失笑:“好,改走陆路吧。”
云舟降落在无人处,众人下船后封菱歌将其收起。
向着有炊烟的地方走了几十丈后,一股夹杂着水汽的清风便扑面而来。湖面波光粼粼,隐约可见五彩斑斓的鱼群游弋其中。
“这就是千鳞鱼?”苏黎兴奋地指着水中,“它们的鳞片会变色!”
“这位公子好眼力。”一位头戴斗笠的老渔夫笑呵呵地搭话,“千鳞鱼的鳞片一日变七色,肉质鲜嫩只有一根刺。小店有刚捞上来的,可要尝尝?”
众人欣然应允。
吊脚楼里,店家端上炭火炉子,现烤的千鳞鱼表皮金黄,淋上特制的酸辣酱汁,香气四溢。灼夭起初还拘谨地坐在角落,见封菱歌递来烤鱼,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口小口吃起来。
“好吃!”北修腮帮子鼓鼓的,“比你们昆吾山的银雪鱼还鲜!”
在苏家短短几日,北修已经吃遍了所有特产。
苏黎慢条斯理地吃着鱼,忽然道:“听说南海境有种醉梦螺,吃了能让人做三天美梦。”
老渔夫连连摆手:“客官可别试!那东西会上瘾,多少人吃了再也不愿醒来。”
正说着,湖畔突然传来喧哗声。一群孩童追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那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慌不择路间竟撞进了店里。
“小偷!”孩子们在门外叫嚷,“他偷了王婆婆的簪子!”
少年瑟缩了一下,抬头时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约莫十五六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同两颗琉璃。
“半鲛人?”封菱歌轻呼。
少年闻言浑身一僵,转身就要跑,却被苏黎拈起一粒金果击中小腿。他猝不及防的倒下,布包散开,一块残缺的龟甲滚到苏幕脚边,上面刻着古怪的纹路。
苏幕眼神一凝。他弯腰拾起龟甲,指尖抚过那些纹路:“这是......潮生纹?”
少年猛地抬头,紫眸中满是震惊:“你、你怎么认得?”
少年挣扎着想要夺回龟甲,却被苏黎一把按住肩膀。他紫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强自镇定下来:“还给我!那是我阿娘留下的东西!”
苏幕没有理会他的叫嚷,而是仔细端详着龟甲上的纹路。那些蜿蜒的线条看似杂乱,却暗合潮汐起伏的韵律。他指尖轻轻摩挲过龟甲边缘的缺口,那里有明显的灼烧痕迹。
“你叫什么名字?”苏幕忽然问道。
少年一愣,警惕地抿了抿唇:“......紫鳞。”
“紫鳞”苏幕将龟甲递还给他,语气平和,“这块龟甲上记载的是鲛人族的秘传文字,你母亲是鲛人?”
紫鳞接过龟甲,紧紧抱在胸前,眼中的戒备丝毫未减:“关你什么事?”
“嘿,你这小子!”北修作势要揪他耳朵,被苏幕抬手拦住。
封菱歌凭空取出几枚灵币,递给门外看热闹的孩童:“拿着这些玩去吧,别追他了。”
孩童们欢呼着接过灵币,一哄而散。紫鳞怔怔地望着封菱歌,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要不要吃点东西?”苏幕指了指空着的竹椅,“顺便坐下聊聊。”
紫鳞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腹中饥饿,慢吞吞地坐了下来。店家很有眼力见地端上一盘新烤的千鳞鱼,香气让少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吃吧。”封菱歌将盘子推到他面前。
紫鳞再也忍不住,抓起鱼肉狼吞虎咽起来。
北修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看他:“慢点,没人跟你抢。”
待他吃得差不多了,苏幕才再次开口:“现在能说说龟甲的来历了吗?”
紫鳞抹了抹嘴,低声道:“我阿娘以前是南海鲛人族,她已经去世了,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苏黎闻言笑了,“小孩,说谎也要分时候吧?”没等紫鳞反应过来,他手里的那块龟甲就出现在了苏黎的指尖,“这上面的文字分明是北海境鲛人的,你们生活在南海境,难道是偷了人家的东西逃到这里的?”
不知道是他哪句话刺激到了紫鳞,小家伙张牙舞爪地扑向苏黎,“我娘没偷东西!那是我娘的!你还给我!”
苏黎仗着身高优势,按着他的脑袋看他在空气里扑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里举着那块龟甲“难怪别人说你是小偷,看来是跟你娘学的吧?”
“你瞎说!那是我娘应得的!”
苏幕与封菱歌交换了一个眼神。
封菱歌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还给我!”
苏黎看向苏幕,“哥,这东西重要吗?”
苏幕摇摇头,“这种潮生纹我在凌落那里见过,一般是用来记载秘法灵技的,基本也只能让鲛人一族修炼,人族修士拿了也没用,否则这孤儿寡母的,根本也留不了这么长时间。”
苏黎听他说没用,就放开了紫鳞,把龟甲还给了他。
紫鳞抢过来,恨恨地瞪了一眼苏黎,转身就跑出了店外。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搅扰几人游玩的心情。酒足饭饱后,夜幕也缓缓降临,湖畔小镇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南海境气候温暖,夜市比西北域要热闹许多。各色摊贩沿湖摆开,叫卖声此起彼伏。
"哥!快看这个!"苏黎挤在一个糖画摊前,兴奋地招手。老师傅手法娴熟,糖浆流转间,一只活灵活现的小海豚已然成型。
封菱歌被一个卖贝壳风铃的摊位吸引。灼夭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警惕地扫视四周,活像只护食的猫。
苏黎则对水产摊上的奇形怪状的海物格外感兴趣,蹲在那里研究个不停。
苏幕和北修并肩走在最后,前者突然低声道:“你听说过潮音洞吗?”
“嗯?我上哪听说这个去?”北修叼着根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怎么了?跟那个半鲛人小孩有关?”
“那倒不是,我只是今天看见那龟甲上的潮生纹,突然想起来有这么个传说。”
“说来听听?”北修有些好奇。
“从前有一个鲛人的首领,名字叫沧溟。有一天沧溟遇见了一个叫海月的人族女孩。”
“打住!”北修把糖葫芦咽下去,“然后就相爱了?这不是话本里的故事吗?”
苏幕扶额,“你上哪看的话本?”
“苏黎买的,说是给我打发时间。”北修一脸理所当然,远处的苏黎却莫名其妙感觉到一阵凉风。
“以后少看这种东西,好像随便两个人就能相爱一样。”他吐槽完继续讲故事。
“这俩人没相爱,传说海月生来不凡,她能读懂大海的情绪与声音,还能操控大海的力量。沧溟知道后就想把海月抓回去,希望能利用她驾驭大海,进而统一鲛人族。但是海月的族人拼死保护她,沧溟就以她的族人生命作为要挟,逼迫海月为他效力。”
“后来呢?”北修来了兴趣,“沧溟成功了吗?”
“后来,海月确实帮助沧溟统一了北海境的鲛人一族。可是沧溟的野心太大,他还想征服南海境扩充鲛人的生存领地。而南海境以人族修士居多,自然不像当初征服北海境那么顺利。于是沧溟要求海月用大海的力量淹没人族的领地,海月不同意,沧溟就杀了海月所有的族人。”
北修震惊了,“这沧溟是疯了吗?把人都给杀了,海月怎么可能还给他做事?”
苏幕笑笑,“谁知道呢,也许是之前太顺利了,就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了吧。万幸的是,海月跟你想得一样。”
“她反抗了?”
苏幕点点头,“她联合南海境的人族,将沧溟斩杀在了一处名为潮音洞的地方。”
“完了?”北修觉得这跟闹着玩似的。
“他们俩的故事到此就完了。”苏幕继续说,“后续就是,沧溟死后,有人发现潮音洞附近的海水在满月时会流动出特别的潮音符文,鲛人族采集这些符文,用这些符文记录的灵技和秘法能让鲛人的修炼更加迅速。也有传言说,若是将这些符文全部收集起来,就能复活沧溟。”
“复活他干嘛?让海月再杀他一次?”北修一脸不屑,“话说,海月呢?”
“不知道”苏幕摇摇头,“这就是个关于潮音洞的传说而已。”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顶华丽的步辇缓缓行来。辇上纱帘轻拂,隐约可见一位身着蓝纱的女子侧影。她腕间的银铃随步辇晃动,发出清越的声响。
“是蓝家的人!”周围有人小声议论。
苏幕眼神一凝。南海蓝家,六合学院三大创始家族之一,以驭水术闻名天下。
步辇经过他们身边时,纱帘无风自动。一双如深海般幽蓝的眼睛与北修隔空相望。
PS:今天打王者荣耀被海月虐了,我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