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那黑洞洞的眼窝里,真的有东西!它在看我!
我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彻底凉透了,刚才那点侥幸心理被砸得粉碎。
头皮炸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差点没让我当场尖叫出来。
跑!
这个念头像本能一样炸开!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猛地向后弹开,脚跟狠狠磕在一块碎砖上,钻心的疼,但我根本顾不上!
手里的工具刀胡乱地朝着前面的空气挥舞着,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黑暗里的东西。
“谁?!谁在那儿?!”我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格外刺耳,又迅速被风声吞没。
没有回答。
只有风呜呜地吹过骸骨的空隙,发出那种低沉的、该死的呜咽声。
那眼窝里的反光,一动不动。就像潜伏在黑暗里的毒蛇,冷静地、耐心地等待着。
我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汗水瞬间湿透了后背,风一吹,冷得我直哆嗦。
我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手臂因为过度用力地挥舞刀子而开始发酸。
是那帮狼崽子留下来盯梢的?还是……别的什么?这鬼地方除了那种巨大的怪物,还有别的活物?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长得像一个世纪。恐惧像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几乎要把我的骨头勒断。
不能再这样下去!它会耗死我!
一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狠劲,猛地顶了上来。与其被活活吓死,不如……
我咬紧后槽牙,喉咙里发出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低低的嘶吼,猛地弯下腰,从地上胡乱抓起一块拳头大的碎水泥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骸骨的眼窝狠狠砸了过去!
“操你妈的!给我出来!”
水泥块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砰地一声砸在惨白的头骨上,弹开了,带下来一些骨质的碎屑。
几乎就在同时!
那眼窝里的黑影动了!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它不是朝我扑来,而是猛地向下缩,瞬间消失在骸骨下方交错的肋骨丛里!
窸窸窣窣窣窣——
一阵急促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从骸骨下面传出来!
它要跑!
妈的!不能让它跑了!它看见我了!它知道我在哪!
“站住!”我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我抓着工具刀,想也没想就追了过去,绕着那巨大的骸骨打转,想堵住它。
骸骨下面空间很大,堆满了各种垃圾和阴影。那窸窣声跑得极快,在里面钻来钻去。
我红着眼,不顾一切地弯腰往里面看,手里的刀瞎比划着。
“出来!你他妈给我出来!”
突然,那窸窣声在我左侧不远处停下了。
我猛地扭头。
只见一个矮小的、干瘦得像柴火棍一样的黑影,从一堆破布和废铁后面猛地窜了出来!它不是冲向我,而是扑向了旁边地上我刚刚掉落的那个破玩偶和泛黄的纸片!
它的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抓起玩偶和纸片,转身就想往更深的阴影里钻!
就在它转身的那一瞬间,我借着从废墟缝隙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看清了它的侧脸——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挥舞着刀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那……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皮肤!干瘪,灰败,布满了深深的褶皱和可怕的疤痕,几乎看不到一点活人的颜色,像是一层勉强糊在骷髅上的、皲裂的旧皮革。
它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几乎只剩下两个黑窟窿,但里面却闪烁着一种极度饥饿、混合着疯狂和痛苦的光芒!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变异了?辐射病?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我因为这极度惊骇而愣住的那半秒钟,那个干瘦的怪物已经抓住了玩偶,发出一声像是砂纸摩擦般的、满足又急促的喘息,扭头就要跑!
我的玩偶!那张纸!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也许是那纸上的字刺激了我,也许是它那副鬼样子反而激起了我的凶性,我猛地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了上去,不是用刀,而是直接用手去抢它怀里那个玩偶!
“还给我!”
我抓住了玩偶的一条腿!
那东西发出一声尖锐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叫,干枯得像鸡爪一样的手也死死抓住玩偶不放,力气大得惊人!它猛地扭头,张开嘴就朝着我的手腕咬来!
它的牙齿又黑又尖,参差不齐!
我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松开玩偶,另一只手里的工具刀胡乱地往前一捅!
噗嗤。
一声轻微的、让人牙酸的闷响。
刀尖好像扎进了什么东西里。
那东西的动作瞬间停滞了。它低下头,看了看扎在自己肋骨下方、没进去一小截的工具刀,又抬起头,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眼睛“看”着我。
那眼神里的疯狂和饥饿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痛苦和……茫然?
它松开了抓着玩偶的手。
干瘦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向后踉跄了两步,靠在一根歪斜的金属杆上。
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液,顺着工具刀的血槽,一点点渗了出来,滴落在灰黄的沙土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迹。
我握着刀柄,整个人都傻了。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捏得我喘不过气。我……我捅了它?我伤了它?
我看着它那副干瘦得不成人形、靠着金属杆才能站稳的样子,看着那不断渗出的暗红色血液,一种混合着恐惧、后悔、恶心的复杂情绪猛地涌了上来,冲得我鼻子发酸。
它看起来……太可怜了。就像一头被逼到绝境、遍体鳞伤的老动物。
我们俩就这样僵持着,中间隔着几步的距离。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它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带着嗬嗬的杂音。它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我,那双黑窟窿一样的眼睛里,痛苦慢慢褪去,竟然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我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它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干枯颤抖的手,不是指向我,也不是指向伤口,而是指向了我来的方向——那扇紧闭的、代表着避难所的气闸门。
它的嘴唇哆嗦着,翕动了半天,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不堪、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回……回去……”
“新鲜的‘罐头’……不能……出来……”
“齿谷……是……陷阱……”
说完这几个字,它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身体顺着金属杆软软地滑坐到地上,脑袋耷拉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而我,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它……它说话了?
它让我回去?它说“新鲜的罐头”?是在说我?说避难所里出来的人?
齿谷?陷阱?
这个词……这个词我爸的记事板上好像也提到过!是他推测的、那帮狼崽子可能的老巢方向!
这个看起来像怪物一样的……东西,它怎么会知道?它是在……警告我?
巨大的混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悚感,像冰水一样浇遍我的全身。
我看着它蜷缩在地上的干瘦身影,看着那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看着掉落在我们之间的那个破旧玩偶和泛黄的纸片……
我到底……伤了一个什么东西?
而就在这时,远处,顺着风的方向,隐隐约约地,飘来了一些别的声音。
不是风声。
是引擎的轰鸣声!而且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