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神囚之辩
书名:圛兴·驭生权杖 作者:本真模样 本章字数:6474字 发布时间:2025-09-22

暖宴的余温与喧嚣,如同退潮般消失在极雪宫幽深曲折的回廊尽头。萧望屿和他的同伴们带着满腹心事与点燃的仇恨之火,被侍者引向了安排好的住所。酒酣耳热后的沉沉睡意,暂时压过了南征的激荡与翼族血仇的沉重。大厅里,只剩下杯盘狼藉的残局和尚未散尽的脂香。

 

无缘滴酒未沾,亦无半分困倦。在获得侍者首肯后,他独自一人步入了宫殿后方那片被厚重积雪覆盖、却奇迹般孕育着生机的后庭花园。大陆最北端的严寒,在这里塑造出一种奇异而坚韧的生命图景。

 

脚下的积雪被压实,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园中并非一片死寂的纯白。低矮的灌木丛顶着厚厚的“雪帽”,深绿的叶片却倔强地从边缘探出;虬结的老树皮上覆盖着斑驳的苔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绿;更有一种被称为“冰晶兰”的奇特植物,细长的茎秆顶着近乎透明的、形似冰凌的花朵,在暮色中闪烁着微弱的荧光。空气冷冽如刀,却异常纯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雪与草木混合的清冽气息。天空极高远,白日里铅灰色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然散尽,露出深邃如墨玉般的底色。而在这墨玉般的穹顶之上,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梦幻般的光辉正悄然弥漫开来。

 

起初只是天边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绿,如同羞涩少女的面纱。很快,那绿意便如同被无形的巨笔晕染开,化作一条条宽阔的光带,蜿蜒流淌,仿佛神灵遗落的飘带。紧接着,丝丝缕缕的紫罗兰色、幽深的蓝、甚至跳跃的绯红也加入了这无声的舞蹈。它们在天幕上轻盈地舒展、飘荡、聚合又离散,如同最上等的绸缎被无形的手拂动,又似亿万颗微小的星辰在集体呼吸,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拥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魔力,将整个冰雪覆盖的花园映照得如同琉璃仙境。

 

“你想看极光么?”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自身后的回廊阴影中响起。

 

无缘转过身。是云湲公主。她裹着一件比白日宴会上更为厚实的纯白色绒袍,领口镶着一圈蓬松的雪貂毛,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苍白透明。银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绒袍上,像流淌的月华。虽然气色比刚才咳喘时好了些,但偶尔几声压抑的轻咳,仍昭示着她身体的孱弱。她站在廊下,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天空中流淌的瑰丽光带,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宁静与淡淡的欣喜。

 

“公主殿下。”无缘双手合十,微微欠身。他抬头望向那占据了大半个天幕的神奇景象,眼中也流露出由衷的赞叹,“缘来陀佛,原来这如同神迹般的光辉,便唤作‘极光’?”

 

“对呀,这就是极光!”云湲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孩子般的雀跃,仿佛在分享最珍贵的宝藏。她走出回廊的阴影,步入花园的雪地,仰望着那变幻莫测的天幕,“这是我们极木多最寻常也最神圣的景象了。父王常说,在古老的传说里,这极光,是神明垂怜世间遭受苦难的生灵,特意降下的指引之光。”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眸子在极光映照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超越她病弱身体的坚韧,“生命或许短暂如蜉蝣,但只要这光芒还在,我们就要…努力地追逐它,活下去!”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从一个如此羸弱的身躯中发出,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无缘不禁定定地看着她。银发在极光下流转着七彩的光晕,苍白的小脸纯净得不染尘埃,冰蓝色的眼眸清澈得仿佛能映照出整个宇宙的奥秘。她站在雪地里,裹着厚厚的绒袍,却像一位随时可能振翅飞入那片瑰丽光幕的天使,不属于这凡尘俗世。

 

云湲见小和尚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没有回应,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纯净得如同初融的雪水。她伸出藏在厚厚绒袖里的小手,轻轻拉住了无缘微凉的手腕。

 

“走吧!”她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雀跃,“这里看得不够真切,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才是观赏极光最好的地方!”

 

她的手隔着僧袍传来温润的凉意,力道却出奇地坚定。无缘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这看似柔弱却充满力量的公主拉着,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向着宫殿更深处、更高处走去。雪地上留下两串清晰的脚印,很快又被夜风卷起的细雪悄然覆盖。

 

他们穿过寂静的回廊,绕过供奉着涅世圣神威严神像的偏殿,最终来到一座宏伟建筑的脚下——圣极木大教堂。这座由巨大冰川石垒砌而成的教堂,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极木多城的最高处,尖顶仿佛要刺破苍穹。

 

云湲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她带着无缘,避开正门,沿着教堂侧面一条狭窄而陡峭、如同黑曜石打磨而成的螺旋石阶向上攀登。石阶冰冷刺骨,盘旋而上,仿佛通向天国的阶梯。云湲爬得有些吃力,喘息声加重,偶尔夹杂着压抑的咳嗽,但她紧抓着石壁的手却异常坚定,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近乎虔诚的光芒。

 

不知爬了多久,推开一扇沉重的、雕刻着星辰图案的橡木门,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更加强烈的极光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终于站在了圣极木大教堂最高的观星天台之上。

 

视野豁然开朗!

 

脚下是整个沉睡在冰雪与夜色中的极木多城,点点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而头顶,再无任何遮挡。天幕仿佛被无限拉近,那奔流不息、变幻万千的极光,如同神灵在天穹之上泼洒的、最绚烂的颜料,又似宇宙深处奔涌而来的光之海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宏大与壮丽,彻底展现在眼前!

 

巨大的光带如同垂天之幕,从深邃的墨蓝中倾泻而下,流淌着翡翠般的绿、深邃的紫罗兰、神秘的幽蓝、还有跳跃的、如同火焰边缘的绯红。它们时而如绸缎般平滑流淌,时而又似沸腾的熔岩般激烈翻滚、涌动。无数细小的光粒在其中明灭闪烁,如同亿万只发光的精灵在舞蹈。光芒照亮了天台,照亮了两人仰望的脸庞,也仿佛照亮了灵魂最深处的角落。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无声的、撼动心魄的光之曲。如果这世间真有神明,那祂一定是一位深谙浪漫与壮美的伟大艺者。

 

无缘站在天台边缘,任凭寒风吹拂着他的僧袍猎猎作响。他仰着头,眼中倒映着这超越想象极限的瑰丽景象,心神俱震。许久,他才缓缓低下头,双手合十,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虔诚与震撼:

 

“缘来陀佛…今日能得见如此神迹般的极光美景,实乃贫僧平生最大的缘法。”

 

云湲裹紧了绒袍,走到天台边缘的冰髓栏杆旁,苍白的小脸沐浴在变幻的光辉中。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天幕上一束尤为奇特的、交织着浓郁紫色与幽蓝的光带,声音轻柔得像是在梦呓:

 

“父王说…逝去亲人的灵魂,会化作这极光中的一缕,在天空徘徊,回望思念她们的亲人…或许,”她仰望着那束紫蓝交织的光,冰蓝色的眼眸里蒙上一层朦胧的水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头顶上这一束特别的极光里…就有母后的身影…她是不是…也在看着我呢?”

 

少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思念,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无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看向云湲被极光映照的侧脸,那纯净的轮廓带着一种易碎的美丽和无尽的孤寂。一股强烈的怜惜涌上心头。

 

“缘来陀佛,”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如同怕惊扰了这思念的氛围,“世间一切聚散离合,皆是因缘际会。思念之情,可穿越生死之隔,永存于心。只要心念不散,终有一日,在缘法的牵引下,相互思念的灵魂…终会重逢于彼岸莲台。”

 

云湲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托着腮,倚在冰冷的栏杆上,仰望着那束紫蓝的极光。变幻的光芒在她冰蓝色的瞳仁中流淌、跳跃,仿佛承载着她无声的期许和最深切的愿望。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只有天穹的光之河流在无声奔涌。

 

过了许久,她才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无缘,眼神带着一种懵懂而真挚的探寻:

 

“小师傅,你的佛宗说,人若能一心向佛,潜心修行,便能渐渐摆脱这世间的种种苦楚烦恼,甚至…最终可以成佛,是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向往,一丝对解脱的渴望。

 

无缘收回望向极光的目光,看向云湲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合十道:“正是此理。人生种种苦痛,究其根源,多源自肉身难以满足的欲望,即佛门所言的‘贪、嗔、痴’三毒炽盛。若能勘破虚妄,放下执着,心向菩提,精进修行,终有一日可参透生命真谛,超脱轮回苦海,抵达无苦无恼、清净自在的西天佛国。”

 

“哈哈哈……”

 

一阵低沉而充满轻蔑的笑声,突兀地打破了天台上的宁静与哲思。

 

这笑声仿佛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并非仅仅传入耳中,更像是直接在灵魂深处震荡开来。笑声未落,一个身影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天台另一侧的阴影里。

 

正是大祭司都铎瓒。

 

他身上那件纯白的祭司长袍在极光下流淌着圣洁的光晕,领口袖口的银线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微微闪烁着。他缓步从阴影中走出,周身依旧散发着那令人心悸的、冰冷而神圣的威压。深邃的眼眸扫过无缘,最终落在云湲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与洞悉。

 

“小和尚,”都铎瓒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同冰川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然而,命运皆是神明精心的设计!成佛,或是成魔,并非由你苦修便能决定,而是由神明选定的人选来践行其意志!仅凭凡俗之躯的苦修,妄想挣脱神明划定的轨迹,不过是徒劳无功,毫无建树!”

 

无缘迎上都铎瓒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心中澄澈,并无惧意。他双手合十,语气平静却坚定地反驳:

“缘来陀佛,大祭司此言,恕小僧不敢苟同。依我佛宗所见,这天宇世界,不过是因缘和合而生;人生际遇,亦不过是一场偶然的机缘聚合。所谓‘造物主’、‘神明’,不过是众生在苦海沉浮中,因无力自救而生的精神寄托,总妄图有一个至高存在能拯救自己于水火。殊不知,求人不如求己!众生皆具佛性,唯有向内求索,明心见性,方能真正自救,脱离苦海!”

 

“自救?”都铎瓒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天道循环,星辰升落,日月盈亏,万物生灭,哪一样不是造物神明早已精心设计、精密测绘的手笔?这浩瀚苍穹,便是神明意志的体现!人生于其间,不过是在神明早已划定的命途线图上,按部就班地践行其被赋予的角色罢了!”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悲悯,如同看着一群蒙昧的囚徒,“尔等芸芸众生,不过是困囚于神明所造这方小小天地牢笼中的蝼蚁!谈何自救?这天宇苍穹本身,便是神明测绘的牢笼!凡人血肉之躯,灵魂微末之光,又怎能轻易挣脱?何况……”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低沉而虚无,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叹息:

“挣脱了此间牢笼,焉知外面…不是更大、更无法理解的牢笼?”

 

这番话语,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上听者的心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天台上一时陷入沉寂。只有极光无声地流淌,在三人身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一直静静聆听的云湲公主,冰蓝色的眼眸在都铎瓒和无缘之间流转,仿佛在消化着这截然不同的、关乎命运本质的宏大命题。她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深深的困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如同清泉滴落冰面,打破了沉重的寂静:

 

“祭司大人,”她看向都铎瓒,眼神纯净而带着求知,“您刚才说…什么样的人,才会被困囚于一方小小的天地牢笼之中?”

 

都铎瓒的目光转向云湲,那眼神中的锐利似乎柔和了一丝,但深处的悲悯与冰冷依旧。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脚下被冰雪覆盖的极木多城,又指向远方那片被极光笼罩的、更广阔的黑暗大陆,最后,他的手指指向了头顶那奔流不息、浩瀚无垠的极光天幕,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清晰而冰冷地落在天台上:

 

“罪人。”

他收回手,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某个虚无的所在。

“唯有背负着罪孽的灵魂,才会被神明放逐,囚禁于此间牢笼。”

 

极光依旧在无声地奔流、变幻,将瑰丽而冰冷的光芒洒满圣极木大教堂的观星天台。紫罗兰、翡翠绿、幽蓝、绯红的光带交织流淌,映照着沉默的三人。都铎瓒的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寂静中无声扩散。

 

无缘双手合十,低垂着眼帘,捻动着菩提念珠。那冰冷的“罪人”二字,如同无形的枷锁,试图套上每一个生灵的脖颈。他心中澄明,佛宗讲众生平等,讲缘起性空,何来天生罪人之说?然而此刻,他并未急于反驳。都铎瓒周身弥漫的那种近乎神性的威压和笃定,以及他所描绘的“神明牢笼”的绝望图景,形成了一种强大的精神场域。

 

云湲裹紧了身上的绒袍,仿佛感到一丝寒意。她冰蓝色的眼眸望着天幕上那束母亲可能化身的紫蓝极光,又低头看了看脚下被光芒映照的冰雪孤城。祭司大人的话,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她本就敏感的心上。罪人…我们…都是被放逐的罪人吗?因为先祖的罪,所以被囚禁在这苦寒之地?连母后的早逝,也是因为…罪吗?少女的眼中第一次蒙上了如此深重的迷茫与不安。

 

“缘起缘灭,皆由心造。”无缘终于抬起头,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清晰地在极光下回荡,“执着于神明设计,执着于牢笼枷锁,执着于‘罪’与‘罚’…这本身,何尝不是一种更深重的执着?正是这执着,化作了无形的牢笼,困住了心。”

 

他的目光平静地看向都铎瓒,没有挑衅,只有勘破的悲悯:

“大祭司法力通天,洞悉星辰,却为何独独看不破这‘心牢’?神明若有,当在众生心头,而非高悬天外,施以囚禁。放下对神明意志的揣测与恐惧,放下对宿命牢笼的执着,观照己心,方是解脱之道。这便是贫僧所言的‘自救’。”

 

都铎瓒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有无形的风暴在其中酝酿。无缘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动他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信仰基石。他周身那层圣洁的光晕似乎波动了一下,变得更加凝实,如同无形的屏障。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那声音仿佛来自亘古冰川的深处。

 

“自救?”他缓缓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心之所向,焉知不是神明早已写就的剧本?你此刻的‘勘破’,你此刻的‘放下’,你此刻站在此地与我论道…或许,亦是神明早已安排好的戏码,只为让你这枚自以为挣脱的棋子,在祂的棋盘上,走到它该去的位置。” 他的目光扫过无缘,又落在云湲身上,最终投向那浩瀚无边的极光,“神明之测,如渊如海,岂是凡俗之心可度?”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宿命感,仿佛一切努力皆是徒劳,一切挣扎皆是神明眼中的戏剧。

 

云湲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却又深奥难解的辩论,只觉得那无形的“牢笼”似乎变得更加坚固而冰冷。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目光再次投向那束紫蓝的极光,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慰藉。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夜风打着旋儿卷过天台,带来刺骨的寒意。云湲身体本就虚弱,被这寒风一激,忍不住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体在厚厚的绒袍下颤抖着,咳得弯下了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公主!”无缘和都铎瓒几乎同时出声。

 

都铎瓒眉头微蹙,右手再次抬起,一道柔和的乳白色圣光瞬间从他掌心涌出,如同温润的月华,精准地笼罩住云湲。圣光流淌,带着抚慰与温暖的力量,迅速平息了她剧烈的咳喘。

 

云湲直起身,喘息着,感激地看了都铎瓒一眼,又看向无缘,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我没事了。只是有点冷。” 她的目光依旧留恋地停留在天幕的极光上,声音轻飘飘的,“这光…真美啊。无论是不是牢笼,能看着它…总是好的。”

 

都铎瓒收回了圣光,深深地看了一眼云湲苍白却依旧纯净的侧脸,又瞥了一眼静立一旁、眼神中带着关切与复杂思绪的无缘。他没有再继续那玄奥的辩论,只是对着云湲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肃:“夜寒风重,公主殿下玉体为重,请早些回宫歇息。” 说罢,他不再看二人,宽大的白袍在极光下划过一道圣洁的弧线,转身,如同融入夜色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通往塔内的黑曜石阶入口。

 

天台上,只剩下无缘和依旧望着极光的云湲。

 

寒风似乎更烈了些,吹动着无缘灰色的僧袍和云湲银色的发丝。那束紫蓝的极光在天幕边缘缓缓流动,如同无声的絮语。

 

“公主殿下,大祭司说得是,夜已深,寒气侵骨,请回吧。”无缘的声音带着温和的关切。

 

云湲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冰蓝色的眼眸看向无缘,里面还残留着对那宏大神迹的眷恋和对刚才那番沉重对话的迷惘。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嗯…多谢小师傅。今日…多谢你带给我不一样的道理。”

 

无缘双手合十:“缘来陀佛。能陪伴公主殿下共赏此神迹,亦是贫僧之缘。”

 

云湲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台阶入口。当她纤细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内时,她忽然又停住脚步,回过头,对着依旧站在天台边缘、身影在宏大极光下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格外沉静的无缘,轻声说了一句,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小师傅…我相信你说的‘心’。心里装着光…或许…就不那么冷了。”

 

说完,她转身步入了教堂的阴影之中。

 

无缘独自站在观星天台的边缘,凛冽的寒风鼓荡着他的僧袍。他抬头,望着头顶那依旧奔流不息、变幻万千的极光之河,那绚烂的光芒仿佛带着神明的低语,又似宇宙无声的叹息。都铎瓒的“牢笼论”如同沉重的枷锁悬在心头,而云湲最后那句“心里装着光”却又像一颗微弱的星火。

 

他缓缓闭上眼睛,捻动念珠。佛号在心中无声流淌。

 

“缘起性空…心之所向…神明之测…众生自救…”

 

冰冷的星光与流动的极光之下,唯有风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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