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裂痕与靠近

沈屹辰那句“你总是能给我……惊喜”仿佛带着余温，萦绕在书房安静的空气里，也落在苏晚的心尖上，烫出一小片隐秘的悸动。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冰层似乎裂开了更宽的缝隙，涌动着真实而复杂的情绪。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被这个男人“看见”，不仅仅是作为契约上的合作伙伴，而是作为苏晚本身。

然而，这种微妙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沈屹辰率先移开了目光，仿佛不习惯长时间暴露真实的情绪。他抬手，似乎想揉一下眉心，却牵动了受伤的左臂，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

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拉回了苏晚的思绪。她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让我看看。”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向他打着石膏的手臂。

沈屹辰却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触碰，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只是细听之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没事。”

又是这样！刚有一点靠近，就立刻缩回他的壳里！

苏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一股无名火混着委屈猛地窜起。她收回手，语气也冷了下来：“沈总真是讳疾忌医。行，算我多事。”

她转身就要走，不想再看他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样子。

“苏晚。”他却在她身后叫住了她。

苏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沈屹辰的声音低沉传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刚才在董事会，谢谢。”

苏晚哼笑一声，依旧没回头：“不客气，契约精神，维护共同利益而已。沈总不必放在心上。”

她刻意用他惯用的说辞回敬他，语气带着刺。

身后沉默了片刻，才传来他的声音，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你的能力，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期。”

这算……夸奖？从他嘴里说出来可真不容易。

苏晚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一半，但还是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哦，那真是谢谢沈总肯定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书房。

门关上的瞬间，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

接下来的几天，别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苏晚刻意减少了和沈屹辰的直接接触。她忙着处理“晨曦”科技因研讨会带来的后续合作洽谈，常常很晚才回家。

而沈屹辰虽然手臂受伤，但集团事务繁多，他书房里的灯也总是亮到深夜。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同居室友”的状态，客气而疏离。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李阿姨炖的汤，苏晚总会吩咐留一碗温在厨房，旁边放着一套干净的餐具。

而苏晚深夜回来时，也总会发现客厅的玄关留着一盏暖黄的灯，厨房的保温杯里有时是热牛奶，有时是养胃的小米粥。——这绝不可能是粗心的李阿姨准备的。

他们默契地维持着这种无声的“关照”，谁都没有说破，仿佛那层冰冷的契约薄膜之下，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这天下午，苏晚提前结束了一个会议回家取资料。

刚走进客厅，就听到沈屹辰书房里传来他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声音，虽然隔着门板听不真切，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却清晰地透了出来。

紧接着，书房门被猛地拉开，陈默一脸凝重地快步走出，看到苏晚，愣了一下，匆匆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书房门口，门没关严，她看到沈屹辰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右手紧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冰冷怒意和……一丝极淡的疲惫。

她轻轻敲了敲门。

沈屹辰猛地回头，眼中的厉色尚未散去，看到是她，似乎怔了一下，戾气稍敛，但眉头依旧紧锁：“有事？”

“路过，听到声音。”苏晚走进来，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和紧抿的薄唇，“又出什么事了？和王氏有关？还是……沈振业？”

沈屹辰看着她，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权衡。最终，他走到书桌前，将一份文件递给她，声音沙哑：“你自己看。”

苏晚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

越看，她的脸色越沉。

这是一份关于沈氏旗下某个重要新能源项目的内部审计报告初稿。报告指出，项目核心数据疑似遭到篡改，可能导致前期巨大的研发投入和市场预估出现严重偏差，甚至存在技术欺诈的风险。而最初引入并大力推荐这个项目的，正是沈振业！报告里虽未明指，但所有线索的矛头都隐隐指向他。

“他这是想掏空沈氏？”苏晚合上文件，眼神冰冷。为了夺权，竟然不惜损害集团的根本利益！

“不止。”沈屹辰的声音冷得掉冰渣，“他联合了几个小股东，准备在下周的股东大会上发难，以我‘近期决策屡屡失误、公私不分（指深圳的事）、且身体健康状况不佳无法胜任高强度工作’为由，提议重新选举CEO。”

健康状不佳？苏晚立刻看向他打着石膏的手臂和难掩疲惫的脸庞。原来那场“意外”车祸，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警告或制造麻烦，更是沈振业计划中的一环！为了扳倒沈屹辰，他竟然狠毒到这种地步！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愤怒。

“你打算怎么办？”苏晚抬头看他，眼神锐利如刀，“需要我做什么？”

沈屹辰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以为她会担心被牵连，或者至少会询问更细节的利害关系。但她没有，她的第一反应是和他站在一起，问他需要什么。

这种毫不犹豫的信任和支持，像一道微光，穿透了他此刻阴霾密布的心情。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沉沉地锁住她：“这份报告还不够充分，沈振业做事很小心，留下的尾巴不多。股东大会在下周三，时间很紧。”

“你需要证据。”苏晚立刻明白过来，“能证明他故意引入问题项目、篡改数据、甚至可能与你车祸有关的证据。”

“嗯。”沈屹辰点头，“但我的人，现在可能都被他盯着。很多事不方便做。”

苏晚明白了。他是想借助她的力量，借助她“晨曦”科技和苏家 outside沈氏体系的人脉和资源，在暗中进行调查。

这是一种极大的冒险，更是某种程度上的……托付。

他将自己最脆弱的后背和最致命的弱点，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有审视，有考量，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不易察觉的依赖。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任何犹豫，红唇勾起一抹自信而冷冽的弧度：“交给我。沈振业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沈太太’头上，总得付出点代价。”

她特意强调了“沈太太”三个字，带着一种并肩作战的笃定和宣示。

沈屹辰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闪耀的光芒，那光芒驱散了他眼底最后的冰寒。他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的：

“小心点。他比王建豪危险得多。”

“放心，”苏晚微微一笑，眼神却锐利无比，“玩阴谋诡计，我未必输他。别忘了，我可是律师出身，最擅长的就是从蛛丝马迹里找出真相。”

她拿出手机，立刻开始拨打电话，语气果断干练：“薇薇，是我。帮我联系一下你那个在经侦支队的老同学……对，有点事情想咨询……嗯，很急，涉及到一些商业数据的问题……”

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对沈屹辰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快步走出书房，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沈屹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书房里很安静，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因为刚才她那句“交给我”和毫不犹豫转身去战斗的背影，正以一种陌生而剧烈的节奏跳动着。

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感觉，正试图冲破层层冰封，破土而出。

是信任。

或许……还不止。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很快驶出别墅院子的汽车，目光深远。

苏晚，你究竟还能带给我多少意外？

这一次，他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急于压制这种失控的感觉了。

……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变得异常忙碌。

她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网，通过林薇的同学联系上了经侦方面的专家，又以“晨曦”科技进行行业调研为名，拜访了几位新能源领域的权威学者和技术大牛，旁敲侧击地打听那个问题项目的技术细节和可能存在的漏洞。

她甚至亲自去了一趟项目所在的研发基地，以沈屹辰助理的身份（当然是得到了他的默许和远程授权），调阅了一些非核心但关联性很强的外围数据记录。

过程并不顺利，沈振业显然有所防备，设置了不少障碍。但苏晚凭借其法律专业对流程的熟悉和敏锐的洞察力，总能找到突破口。

沈屹辰则在明面上吸引着沈振业的全部火力，应付着董事会层出不穷的质疑和施压，同时暗中调动自己最核心的、未被沈振业渗透的技术团队，对苏晚传回的关键信息和数据进行深度分析和验证。

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强势牵引，一个精准切入。虽然交流不多，通常只是通过简短的信息或深夜简报，当双方都精疲力竭时，但默契却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