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上的戒痕在窗外渗入的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微光。江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圈皮肤,触感平滑,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烙印感。
而左边后腰那道旧疤,却在此刻泛起一种截然不同的、细微而持久的隐痛。不是尖锐的刺痛,更像是一种深埋于肌理之下、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出的酸胀感,若有若无,却顽固地提醒着它的存在。
那道疤很淡了,颜色几乎与周围皮肤无异,若非仔细查看,很难发现。是很多年前一次意外留下的,具体细节在记忆里已经模糊,只记得当时流了很多血,缝了几针,母亲吓得脸色惨白,守了他好几天。
后来伤好了,疤也渐渐淡去,他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直到刚才,看到那条诡异短信,心神震动之下,这早已被遗忘的旧伤,竟像是呼应一般,突兀地开始隐隐作痛。
是心理作用吗?还是……
江辰蹙着眉,手指轻轻按在后腰疤痕的位置。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那点莫名的酸胀感似乎减轻了些许。
他甩甩头,试图将这种毫无根据的联想抛开。一道陈年旧疤和一条来历不明的短信,能有什么关系?大概是今天在海边吹了风,有些肌肉酸痛罢了。
他重新躺回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明天还要早起,和一个网上联系好的本地船老大出海,去更远的海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潜水点。他需要工作,需要赚钱,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才能将那些纠缠不休的过去彻底隔绝在外。
海岛的夜并不寂静,窗外隐约传来海浪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混合着隔壁房间旅客轻微的鼾声。
在这片陌生的、充满生机的背景音里,后腰那点细微的痛楚,和心底那丝被短信勾起的疑虑,像两缕挥之不散的薄雾,萦绕不散。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试图入睡的同时,几千公里外的陆薇,正经历着怎样一场颠覆认知的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恰恰与他腰间的旧疤,以及那条短信隐约指向的、母亲相册背后的秘密,有着千丝万缕、却尚未浮出水面的联系。
这一夜,对很多人而言,都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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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海平面尽头泛出鱼肚白。
江辰被设定的闹钟唤醒。后腰的隐痛已经消失,仿佛昨夜只是他的错觉。他迅速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换上一身轻便的速干衣裤,将必要的装备塞进一个防水背包。
阿亮还在呼呼大睡,青旅里一片安静。
他轻手轻脚地出门,在街边摊买了两个热乎乎的椰子糕当早餐,一边吃一边朝着约定的码头走去。
清晨的码头已经忙碌起来,渔船的引擎声、渔民们的吆喝声、海鸟的鸣叫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睡意。
联系好的船老大是个皮肤黝黑发亮、身材精瘦的中年汉子,大家都叫他“强哥”。看到江辰过来,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用力拍了拍身边一艘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蓝色小渔船:“靓仔,来得够早啊!就是这艘,‘琼渔588’,别看她旧,跑得稳着呢!今天天气不错,带你去东边那几个岛礁看看,那边水清,鱼多,珊瑚也靓!”
“麻烦强哥了。”江辰笑了笑,递过去一支烟。
强哥接过烟别在耳后,招呼他上船:“客气啥!阿亮介绍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坐稳咯,咱们出发!”
发动机轰鸣起来,小船破开平静的海面,朝着蔚蓝的深处驶去。离开了港湾,海风明显大了起来,带着磅礴的力量。阳光逐渐变得强烈,洒在皮肤上有些烫人。
江辰靠在船边,看着飞速掠过的海面,感受着飞溅的冰凉水花,心胸似乎也跟着这无垠的蓝色开阔起来。那些压在心头的阴霾,暂时被海风吹散了不少。
强哥是个话痨,一边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一边跟江辰天南地北地聊着。从天气鱼情,说到琼州的奇闻异事,再到他自己跑船多年的见闻。
“我们这地方啊,看着安逸,其实啥人都有!”强哥扯着嗓门,压过发动机的噪音,“有像你这样来散心的靓仔,也有跑来躲债的、避风头的!前些年我还载过几个看起来贼头贼脑的家伙,在个荒岛附近晃悠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江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投向远方海天一色的交界线。
大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周围的船只渐渐稀少,海水颜色变得越来越深,呈现出一种近乎墨蓝的深邃。几座覆盖着茂密植被的无人岛礁出现在视野里。
“就这儿了!”强哥减慢了船速,指着不远处一片水域,“下面有片珊瑚礁,地势有点复杂,但有大家伙!怎么样,敢不敢下去试试?”
江辰检查了一下潜水装备,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他准备穿戴装备时,强哥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右前方:“那船啥时候跟过来的?”
江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艘明显比他们这艘渔船大上不少、也更新的白色快艇,正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快艇上没有明显的渔船标识,窗户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
在这片相对偏僻的海域,这样一艘目的不明的快艇,显得有些突兀。
强哥皱起了眉头,嘀咕道:“怪事,这不像捕鱼的船啊……旅游观光的也不会跑这么偏……”
那艘白色快艇似乎察觉到被发现了,并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不快不慢地跟着,像一条沉默的、不怀好意的幽灵船。
江辰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他想起昨天那条诡异的短信,想起那个无法追踪的虚拟号码。
会是有关系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那道旧疤所在的位置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强哥,能甩开它吗?”江辰沉声问道。
强哥脸上没了之前的轻松,表情严肃起来:“我试试!这老伙计虽然旧,但在这片海里,还没几条船能轻易跟上我!”
说完,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加大了油门!
蓝色的老旧渔船发出一阵轰鸣,船头猛地翘起,像一支离弦之箭,骤然改变方向,朝着另一片岛礁密集的区域冲去!
海风瞬间变得凌厉,刮在脸上生疼。
江辰紧紧抓住船舷,稳住身形,目光紧紧锁着后方那艘白色快艇。
只见那快艇反应极快,几乎在他们转向的瞬间也做出了反应,引擎发出更低沉有力的咆哮,速度陡然提升,划开一道白色的浪痕,紧紧咬了上来!
性能差距立刻显现出来。对方的快艇明显更快,更灵活!
“妈的!”强哥骂了一句,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不断变换着方向,利用对这片海域地形的熟悉,在大小岛礁之间穿梭,试图利用障碍物摆脱追踪。
海浪被剧烈地搅动起来,小船颠簸得厉害。
两艘船在这片无人的蓝色疆域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追逐。
江辰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海风灌满他的耳朵,但他却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对方是谁?想干什么?
是因为陆薇?还是因为……那条短信背后所代表的、更久远的秘密?
后腰的隐痛似乎更加明显了。
白色快艇越追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驾驶舱里人影晃动了。
强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靠速度和船只性能,他根本甩不掉对方。
就在他一咬牙,准备冒险驶向一片以暗礁闻名的危险区域时,那艘白色快艇却突然减慢了速度。
然后,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上,它停了下来。
引擎声熄灭,它就那样静静地漂在海面上,沉默地对着他们。
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追逐从未发生过。
强哥不敢大意,也慢慢降低了船速,警惕地盯着那艘诡异的快艇,手已经摸向了船舱里藏着的鱼叉。
江辰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应对任何突发情况的准备。
海面上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那艘白色快艇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快艇驾驶舱的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的男人走了出来,靠在栏杆上,朝着他们这边望来。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具体样貌,但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江辰身上。
然后,那个男人抬起手,并没有拿武器,而是做出了一个手势。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江辰。
接着,那只手缓缓下移,隔空点了一下自己左侧后腰的位置。
做完这个手势,那个男人像是完成了任务般,干脆利落地转身回了驾驶舱。
几秒钟后,白色快艇的引擎再次响起,它调转船头,毫不留恋地加速离开,很快就在海面上变成一个小白点,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江辰和强哥,以及一片沉寂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蓝色大海。
强哥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妈的!吓死老子了!这伙人到底什么来头?神经病啊!”
而江辰,却僵立在船头,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黑发,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死死地按在了自己左侧后腰的位置。
那个男人隔空所指的位置。
恰好是他那道旧疤所在的地方。
对方……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清楚地知道他身上这个极其隐秘的特征。
那条短信,不是开始。
而是警告。
或者说,是某种……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