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残阵议危局.旧敌黑纱锁魂台》
关隘口的墨工阁残阵成了临时议事点,半塌的阵台由三块断裂的青纹阵石勉强撑起,石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是昨夜修罗骨锤砸击的痕迹。
台上摊着张泛黄的鹰嘴崖防线图,兽皮材质的边缘被黑血浸得发脆,指尖一碰便簌簌掉渣,图上用朱砂标注的七处阵眼,如今只剩东侧镇星台和关隘口两处还留着淡红印记------其余五处早已被黑砂覆盖,成了死寂的盲区。
雾霭虽比镇星台淡了些,却仍像湿冷的棉絮裹在周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噬星砂的细涩感,钻进鼻腔便泛起淡淡的灼痛。
远处偶尔传来修罗的嘶吼,时而低沉如闷雷,是骨锤撞击石壁的震颤余音;时而尖锐如裂帛,是斥候修士被偷袭的惨呼,每一声都让阵台旁的空气更添几分凝重。
几名医道阁弟子蹲在角落处理伤员,银针入穴的轻响、伤员压抑的痛哼,与雾中若有若无的砂粒摩擦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连若尘怀揣 “安魂符”,吞下一粒 “破邪丹”。刚把六壬盘搁在阵图旁,盘心的黑雾便剧烈翻涌,活像被搅散的墨汁,瞬间打破了片刻的安宁。
他后背的伤用楚瑶给的金疮药敷过,厚实的药泥裹着纱布,灼烧感稍减,可推演时指尖仍忍不住发颤------方才从镇星台回撤的路上,他已试过三次测算砂雾源头,
第一次星轨纹路刚成型便被黑砂冲散.
第二次盘面上浮现出模糊的山峰轮廓,却瞬间被一道银芒劈碎.
第三次更甚,六壬盘竟发出刺耳的嗡鸣,差点震脱手。他指尖摩挲着盘面边缘的北斗刻纹,指腹能感觉到残留的星辉余温,可那股诡异的魂力如影随形,像一双手死死捂住了星轨的脉络。
楚瑶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沉默,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地带来了坏消息:“医道阁的‘破邪丹’所剩不多了。另外,作为关键药材的清灵草,库存也仅余最后三株。”
她正半跪在地,用银针给一名墨工阁弟子封穴。那弟子左腿裤管被骨刀划开半尺长的口子,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黑紫,噬星砂的毒素已顺着筋脉往上蔓延,连指甲盖都透着青灰。
楚瑶指尖沾着淡绿色的药汁,那是清灵草捣碎后调的原液,顺着银针注入穴位时,黑紫处才勉强褪去一丝。她眉头紧蹙,动作却稳得惊人:"噬星砂的毒性在变异,之前的解毒丹根本压不住------昨天还能延缓两个时辰,今天用在这孩子身上,半个时辰就失效了。
刚才又有两名弟子魂脉受损,毒素顺着魂丝往丹田钻,再没有新鲜药材......"话未说完,她便攥紧了银针,指节泛白,针尾缠着的红线都被绷得笔直。
蹲在一旁的小弟子突然哽咽:"楚师姐,库房里还有些晒干的清灵草碎末......""没用的。"楚瑶头也不抬地打断他,语气里藏着难掩的疲惫,"晒干的草叶失了灵气,根本压制不住变异的毒素。
昨夜我就试过了,敷上去只会让伤口更疼。"那小弟子低下头,指尖抠着地上的碎石,肩膀微微颤抖------他怀里还揣着阿木昨天递来的半株清灵草,当时少年笑着说"给你备着,防砂毒",可现在草叶早已枯黑,阿木也不在了。
秦风拄着根断了的阵杆站在一旁,那是墨工阁聚星阵的阵心杆,顶端还嵌着半块碎裂的星玉,泛着微弱的白光。他左腿的伤缠着厚厚的布条,渗出的血已将纱布染透,却依旧挺直了腰,像株不肯弯折的青松。"西侧断石坡的聚星阵彻底废了。"
他指着防线图上被黑砂覆盖的区域,声音沙哑却有力,"今早我带弟子去探查,阵眼的十二根阵杆全被劈断,埋在地下的星纹石板碎成了渣,连地脉之气都漏得差不多了。东侧的镇星台只能勉强维持地脉屏障,刚才秦风用残余的星枢石补了一次,撑死不过两个时辰。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时里面躺着三小块黯淡的晶石,正是墨工阁的星枢石,"我们翻遍了墨工阁的储备,能修复阵法的星枢石就只剩连师兄怀里那一块完整的,加上这三块残片,连主阵的十分之一都撑不起来。没有主阵牵引地脉,这关隘口的残阵就是块豆腐,修罗一冲就垮。"
苏清月靠在断墙上,墙面的青苔蹭得道袍下摆发绿。她指尖捻着一缕魂丝余烬,银白的碎屑在雾中缓缓飘落,眉心的引魂纹还透着淡淡的白,是刚才探查防线时过度消耗魂力的痕迹。她刚用魂丝延伸出三里地,那些散落在雾中的修罗兵像是突然得了指令,之前还在盲目冲击防线边缘,此刻竟齐齐转向西侧,三五成群地集结成队,连行进的步伐都透着规整:"不对劲,修罗的动作太规整了。
"她抬眼看向众人,眼底的冷厉里多了几分凝重:"寻常修罗杂兵没有灵智,只会凭着本能厮杀,可刚才我感知到的,是有规律的调度------西侧坡下的修罗在列阵,东侧林子里的在设伏,甚至还有小队绕到了关隘口后方,像是有人在指挥它们打围歼。之前的修罗将能操控砂雾,现在这些杂兵的动向,倒像是背后有个更厉害的角色在发号施令。"
连若尘突然按住六壬盘,指腹贴着盘面的黑雾,指尖星辉微亮。下一秒,盘心黑雾中竟浮现出几道细碎的银纹,像游弋的小鱼,与苏清月指尖尚未散尽的魂丝余烬隐隐呼应,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相同的魂力频率。
"是魂术操控。"他抬眼看向两人,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青石,"这砂雾不只是掩护,更是个迷局------里面混着极淡的魂丝印记,细得像发丝,不仔细探查根本发现不了。
这些印记一方面能干扰修士的感知,让我们看不清修罗的动向;另一方面能给修罗传递指令,就像无形的线牵着木偶。"他指尖在盘面上划过,银纹跟着移动,最终指向防线图最北端的鹰嘴崖主峰:"刚才我推演时,感觉到这印记的源头在蚀魂台方向。
那股魂力很特别,比苏师姐的魂丝更阴戾,却又带着类似的凝练度,像是......被煞气化开的魂术。"
"蚀魂台?"楚瑶猛地抬头,银针差点从指间滑落。医道阁的《上古煞事录》里记载过这个地方,那是上古修罗祭煞的圣地,台基埋在主峰的断魂岩下,传闻台下镇压着一颗"噬星核"------那是天地间的煞气相聚而成的晶石,能源源不断地凝聚噬星砂,还能放大魂术的操控范围。"难怪砂雾越来越浓!
"她声音发颤,"典籍里说,噬星核一旦被激活,方圆百里都会被黑砂笼罩,修士吸入三息便会魂脉俱裂。要是让修罗激活它,整个南天宫的防线都会被砂雾吞掉,到时候连援军都进不来!"
秦风突然重重捶了下阵台,震得防线图上的黑砂碎屑簌簌掉落:"五十年前云河郡之战,阿木的爹就是为了毁掉类似的煞核牺牲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悲愤,"我爹当年和阿岩师兄并肩作战,亲眼看见他抱着炸药包冲进煞核所在的地穴,最后连尸骨都没找着。阿木总说要替他爹守住防线,现在这些畜生是想故技重施,用煞核毁了我们的根基!"他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阵台旁的弟子们瞬间静了下来。
阿木的身影在每个人脑海里浮现-----那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年,那几天,总会把自己省下来的凝神符塞给伤员,昨天还笑着说"等打赢了,要把爹的牌位迁到南天宫的英烈堂"。
可现在,少年冰凉的脸颊、青袍上的血花、垂落在身侧的手,成了所有人心头无法愈合的伤口。一名年轻的墨工阁弟子攥紧了手中的阵锤,指节发白,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掉泪------昨夜阿木还帮他修补过破损的阵钉。
苏清月站起身,指尖魂力涌动,魂丝在掌心重新凝聚,银芒比之前更盛,隐隐泛着淡金,是融合了地脉之气的征兆。"蚀魂台必须去。"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连师兄,你用六壬盘引路,你的星轨推演能避开砂雾里的陷阱;我来破砂雾里的魂丝印记,这些印记和我的魂术同源,我能找到它们的节点;楚师妹,你留在这守住关隘口。"见楚瑶要开口反驳,她立刻补充道:"医道阁的弟子需要你坐镇,伤员的毒素也得靠你压制。
清灵草只剩三株,你留在这能救更多人,我们去蚀魂台只需带一株应急就够。等我们毁掉噬星核,砂雾自然会散,到时候你再支援也不迟。"
"不行!"楚瑶立刻反驳,她将最后一根银针插进伤员的膝弯穴位,起身时带起一阵药香,抓起身侧的短匕------那匕首柄上缠着清灵草编的绳,是她入门时师父送的。"
医道阁的大师姐能处理伤员,她的针法比我稳。"
她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让,"噬星核的煞气重得离谱,那年云河郡之战,光是靠近煞核的修士就有十几个被煞气反噬,最后全靠医道阁的破邪丹和清灵草续命。你们要是被反噬,就算带了草叶也没用,必须有人当场施针逼煞,我必须跟你们去。"
两人僵持间,连若尘突然握紧了怀中的星枢石,冰凉的晶石贴着掌心,传来微弱的地脉波动。他扫过阵台旁一个个攥紧武器的弟子------腿伤的墨工阁弟子正用布带把断阵杆绑在手上,医道阁的小弟子偷偷把枯黑的清灵草塞进怀里,每个人眼里都燃着不灭的光。阿木说"守防线得靠胆子",此刻这颗滚烫的心思,正从他心底蔓延到每个人眼里。
他将六壬盘推到阵图中央,指尖重重点在蚀魂台的位置,朱砂印记被按得发暗:"秦风,你带三名墨工阁弟子修复镇星台的临时阵眼,用那三块残星枢石搭个'三星引脉阵',能多撑一刻是一刻,尽量拖住修罗集结的速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三个去蚀魂台,楚师妹带一株清灵草,剩下两株留给医道阁。正午之前,必须毁掉噬星核------那时地脉之气最盛,噬星核的煞气会暂时减弱,是唯一的机会。"
话音刚落,雾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像金属摩擦石块的刺耳声响,刺破了短暂的平静。六壬盘上的黑雾瞬间暴涨,如潮水般涌出盘面,将整个阵台都罩了进去,盘心的银纹剧烈颤抖,几乎要碎裂开来。秦风脸色骤变,猛地抓住断阵杆:"是修罗的集结号!短哨声是总攻信号,它们要从西侧和东侧同时攻过来了!"
话音未落,西侧雾中已传来"咚咚"的骨锤撞击声,伴随着密集的脚步声,黑砂顺着风势往关隘口涌来,空气中的灼痛感瞬间加剧。苏清月的魂丝瞬间化作利刃,银白的丝线带着凌厉的魂力,"唰"地劈开眼前的浓雾,露出雾中隐约可见的青灰色身影------十几只修罗兵正举着骨刀冲锋,肩甲的骨刺在雾中闪着寒光。
"走!从东侧石缝绕去蚀魂台!"苏清月低喝一声,魂丝横扫而出,缠住最前排两只修罗的脚踝,猛地一拽,将它们拖倒在地,为三人开出缺口,"这里交给你们!守住关隘口,等我们回来!"
连若尘抓起阵图上的六壬盘,将星枢石塞进怀里,转身跟上苏清月的脚步。楚瑶最后看了眼伤员,将一株用布包好的清灵草揣进衣襟,抓起短匕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东侧的雾霭中,青灰的道袍与浓雾融为一体,只留下魂丝划过的淡淡银痕。
阵台旁,秦风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突然举起断阵杆,嘶吼道:"墨工阁弟子听令!随我去镇星台修阵!医道阁弟子守住伤员!所有人听着------守住阵眼,等师兄们回来!"
"守住阵眼!等师兄们回来!"弟子们的嘶吼声冲破雾霭,与西侧的修罗咆哮撞在一起。墨工阁弟子扛起断阵杆,踩着碎石往镇星台狂奔;医道阁弟子抓起银针,将伤员护在阵台后方;连腿伤的少年都拄着断剑,死死盯着雾中逼近的黑影。
雾霭深处,蚀魂台的轮廓在黑雾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座丈高的石台,台基由黑色岩石砌成,表面爬满暗红色的纹路,是上古祭煞时的血痕。台顶插着十几根断裂的骨柱,每根都缠着发黑的锁链,锁链上的魂丝印记在雾中流转,细碎的银纹如蛛网般铺开,将整个主峰都罩在其中。砂雾在这里浓得化不开,每一粒黑砂都带着魂丝的震颤,钻进毛孔便让人头晕目眩。
连若尘攥着六壬盘,盘心的黑雾已凝成实质,星轨纹路乱得像一团打结的线。他突然意识到,这迷局背后的操控者,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强大------能将魂丝印记混在噬星砂里,还能同时操控数百只修罗,这份魂力凝练度,绝非普通的修罗将能拥有。
苏清月指尖的魂丝微微发颤,与空气中的银纹产生共鸣,眉心的引魂纹亮得刺眼,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这魂力......像是魂维阁的禁术'万丝缠',但比典籍里记载的更阴毒。"
楚瑶握紧了怀中的清灵草,指尖的药香能勉强抵御煞气,她望着台顶隐约可见的黑影,声音压得极低:"小心,上面有人。"
就在这时,台顶的骨柱突然晃动起来,锁链发出"哗啦"的声响。一道阴戾的笑声从雾中传来,像生锈的铁器在摩擦:"三个小娃娃,也敢来闯蚀魂台?正好,用你们的魂血,给噬星核开祭。"
连若尘抬头望去,只见雾中缓缓浮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穿着破烂的青灰道袍,脸上蒙着黑纱,眉心处竟也有一道引魂纹,只是纹路是诡异的黑色。那双藏在纱后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向蚀魂台靠近的三道身影,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六壬盘突然发出尖锐的悲鸣,盘心的银纹瞬间碎裂。连若尘的后背猛地泛起寒意------这双眼睛的魂力波动,与五十年前云河郡之战的煞核记载,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