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夜色下的交心与惊雷
距离股东大会只剩最后三天。
夜色深沉,别墅书房里的灯却依旧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浓香和一种无声的紧绷。
沈屹辰坐在书桌后,面前的多个显示屏同时亮着,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不断刷新。他右手飞快地敲击键盘,偶尔因牵动左臂伤口而微微蹙眉,但眼神专注锐利,仿佛不知疲倦的猎豹。
苏晚则窝在旁边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手边散落着几份打印出来的资料和她的速记本。她时而凝神细看屏幕,时而快速记录,眉头紧锁,沉浸在数据的海洋里。
这几天,他们几乎以书房为家。高强度的工作和巨大的压力下,两人都瘦了一圈,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不敢有丝毫松懈。
苏晚通过多方渠道,终于挖到一条关键线索:负责那个问题项目核心数据建模的工程师张某,在项目启动后不久曾私下与沈振业的助理有过数次秘密会面,且其个人账户在近期有一笔来源不明的巨额资金流入。
然而,就在她试图进一步接触这位张工程师时,却得知他已于两天前突然提交辞呈,举家迁往国外,音讯全无。
线索似乎就此中断。
“还是联系不上。”苏晚合上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沈振业动作太快,把人送走了。”
沈屹辰敲击键盘的手停下,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她写满倦意的脸上。昏黄的灯光柔和了她平日里的锋芒,显得有几分脆弱。他喉结微动,开口道:“意料之中。他做事向来不留活口。”
他的声音也因为连日熬夜而低哑,却奇异地抚平了苏晚心中一丝焦躁。
“那现在怎么办?人证没了,光凭这些间接的数据异常和资金流水,恐怕很难在股东大会上彻底扳倒他。”苏晚看向他,眼神里是不甘也是询问。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开始习惯在遇到瓶颈时,寻求他的意见和决策。
沈屹辰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走到咖啡机旁,沉默地接了两杯黑咖啡,然后走到沙发边,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苏晚愣了一下,接过温热的杯子。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表现出除了工作指令外的互动。
“谢谢。”她低声说,指尖感受到杯壁传来的热度,似乎也一点点渗进了心里。
沈屹辰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他没有看她,目光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缓缓开口:“人证重要,但也不是唯一。有时候,失踪本身,也是一种证据。”
苏晚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心里没鬼,何必跑?”沈屹辰抿了一口黑咖啡,苦涩的味道让他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却冷静异常,“查他离开的途径,接触过的人,尤其是沈振业那边经手的人。这么大一个活人带着家眷消失,不可能不留痕迹。找到帮他出去的人,顺藤摸瓜,也许能挖出更多东西。”
他的思路清晰而冷酷,直指核心。
苏晚眼睛一亮,仿佛在迷雾中又看到了一丝光亮:“对!还有他的家人!他的妻子孩子或许知道些什么,或者……沈振业或许会用他们来控制他!”
“嗯。”沈屹辰颔首,“我已经让陈默去查国际航班和出入境记录了,重点盯着沈振业那几个心腹的动向。很快会有消息。”
原来他早已部署。苏晚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不少。这种有人并肩作战,并且对方永远比你多想一步、多做一手的感觉,让她第一次在这栋冰冷的别墅里感受到了所谓的“依靠”。
“看来沈总早就留了后手。”她语气轻松了些,带着一丝调侃。
沈屹辰转回头看她,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小小的光点,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难以接近。“对付豺狼,总要准备不止一把猎枪。”
这是苏晚第一次听他用这种带着些许……比喻色彩的说法。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沈总这个比喻,很生动。”
沈屹辰似乎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那边,‘晨曦’的融资谈判怎么样了?”
提到工作,苏晚也正色道:“基本敲定了,领投的是深创投,条件比预想的好。多亏了上次研讨会……和你。”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轻,但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屹辰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公事公办的冰冷,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流。共同的敌人,高压下的并肩作战,深夜的独处,还有那些心照不宣的细微关怀,都在悄然无声地溶解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墙。
“你其实没必要卷这么深。”忽然,沈屹辰低声开口,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只是沈家的内斗。股东大会即使最坏的结果,我也有后路。但你不一样,‘晨曦’正在关键时期……”
“沈屹辰,”苏晚打断他,她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们签的是婚姻契约,不是商业合作备忘录。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婚姻存续期间,双方需共同维护彼此声誉及利益’。沈振业攻击你,就是在攻击‘沈太太’的利益。我是在履行合同义务,维护我的合法权益。有什么问题吗?”
她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完全符合她律师的身份和逻辑。
但沈屹辰听懂了。他猛地转回头,对上她明亮而坚定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有一片坦荡的清澈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
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他——我站在你这边,与契约无关。
一股汹涌的热流猝不及防地撞上沈屹辰的心口,冲得他坚固的心防摇摇欲坠。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从未有人,如此不计利害地、坚定地站在他这边。尤其是在他看似处于劣势的时候。
母亲早逝后,他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面对所有明枪暗箭。信任于他而言,是奢侈品,更是致命弱点。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蛮横地闯入他的领地,打破他的规则,让他冰冷的世界,开始出现不该有的裂缝和……温度。
“……随你。”最终,他只能挤出这两个干巴巴的字,再次仓促地移开视线,仿佛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怕泄露太多情绪。
苏晚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和强作镇定的侧脸,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扬。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啊。
就在此时,沈屹辰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片刻的暧昧与安静。
两人俱是一惊。
这个时间点,打到他私人手机上的电话,绝不会是小事。
沈屹辰快步走过去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是疗养院。
苏晚的心也随之一紧。她知道沈屹辰的母亲一直在那家顶级的私人疗养院里休养,情况很不稳定。
沈屹辰接起电话,声音绷紧:“喂?”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苏晚看到沈屹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整个人的气息骤然变得极其可怕,仿佛下一秒就要毁灭什么。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骇人的风暴。
电话挂断。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屹辰站在原地,背对着苏晚,肩膀紧绷,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悲痛和愤怒。
“出什么事了?”苏晚站起身,心慌地问道。
沈屹辰缓缓转过身,那双总是深邃冷静的眼眸,此刻一片赤红,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他看着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破碎而冰冷的声音:
“我母亲……半小时前……心跳骤停。”
苏晚猛地捂住了嘴,瞳孔骤缩。
“医生尽力了……”沈屹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初步判断,是服用了一种与她的日常药物相克的新型安眠药。”
安眠药?相克?
苏晚的脊背瞬间窜上一股寒意:“怎么会……”
“她的药,一直是疗养院专人负责,从未出过错。”沈屹辰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骇人,仿佛透过苏晚看到了某个可怕的真相,“除非……有人刻意调换。”
刻意调换?在这个节骨眼上?
一个名字同时浮现在两人的脑海中——沈振业!
他竟然狠毒到对一个常年卧床、神志不清的病人下手!是为了彻底击垮沈屹辰?还是为了掩盖什么更深的秘密?
沈屹辰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实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桌上的东西都随之一震。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极致的愤怒与悲痛交织下的失控。
苏晚的心被狠狠揪紧。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屹辰,脆弱得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她没有任何犹豫,快步上前,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上。
他的拳头冰冷,且因为用力而在微微发抖。
沈屹辰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她,赤红的眼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戾气,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她推开。
但苏晚没有退缩,她的手温暖而坚定,目光清澈而包容,带着无声的支持和抚慰。
她看着他,很轻很轻地说:“我陪你去。”
这一刻,没有契约,没有利益,没有算计。
只有两个在冰冷残酷的现实中,被迫紧紧依靠的灵魂。
沈屹辰眼底的疯狂和戾气,在她温柔而坚定的目光中,一点点褪去,转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哀恸和……依赖。
他反手,用力地、几乎是痉挛般地握住了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在无尽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好。”他哑声应道,声音破碎。
夜色浓重,惊雷炸响在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他们之间的联结,也在突如其来的巨大悲恸中,变得更加深刻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