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深渊相依与无声硝烟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黑色的迈巴赫如同离弦之箭,撕裂寂静的夜,向着市郊的顶级疗养院疾驰而去。
车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沈屹辰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下颌线绷得像一道冷硬的铁轨。他目视前方,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空,只余下冰冷的躯壳和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剧痛。
苏晚坐在副驾驶,侧头看着他。路灯的光影飞快地掠过他苍白的脸,明明灭灭,更添了几分破碎感。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屹辰,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商界帝王,只是一个骤然失去至亲、被巨大悲恸击垮的男人。
她的手还残留着被他方才紧紧攥住时的力度和冰凉。那一刻,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没有试图说什么安慰的话。任何语言在这种时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安静地陪着,目光无声地落在他身上,传递着一种“我在”的坚定信号。
车速快得惊人,却异常平稳。沈屹辰即便在这种状态下,刻在骨子里的掌控力依然让他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到达疗养院,早已得到消息的院长和主治医生战战兢兢地等在门口。
沈屹辰猛地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怎么回事?”
院长额上沁出冷汗,声音发颤:“沈先生,我们非常抱歉……沈夫人晚上的药是照常服下的,护士查房时还好好的,半小时后例行检测生命体征时才发现……发现已经……”
“药呢?剩下的药和杯子!”沈屹辰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已经封存了,警方……警方刚到,正在里面……”主治医生连忙道。
沈屹辰不再多言,径直走向母亲生前居住的独立院落。苏晚立刻跟上,步伐坚定地走在他身侧。
院落外拉起了警戒线,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里面勘查。沈屹辰的脚步在警戒线外顿住,他看着那扇熟悉的门,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痛苦和恨意,垂在身侧的右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苏晚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扶住了他的右臂。
她的触碰很轻,却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唤回了他一丝理智。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侧头对苏晚低声道:“在这里等我。”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他不愿让她进去看到那可能并不安详的场景。
苏晚理解地点点头,松开了手:“好。”
沈屹辰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复杂难辨,有痛楚,有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然后他转身,弯腰穿过警戒线,走进了那座此刻充满悲伤和阴谋的房子。
苏晚站在警戒线外,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和衣角,带来一丝凉意。她看着里面透出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心情沉重而愤怒。沈振业,竟然真的狠毒至此!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沈屹辰才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某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沉寂,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镇压到了冰川的最底层,只留下足以毁灭一切的绝对零度。
他走到苏晚面前,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是一种市面上很少见的强效安眠药,与她日常服用的抗抑郁药合用会产生剧烈反应,诱发心脏骤停。送药和喂药的护士背景很干净,查不出直接关联。”
“那就是中间环节被做了手脚。”苏晚立刻反应过来,“药房管理?监控呢?”
“监控……”沈屹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恰好从三天前开始,她院落外围的两个关键摄像头‘例行检修’,数据缺失。”
果然是天衣无缝的阴谋!苏晚感到一阵齿冷。
“但是,”沈屹辰话锋一转,眼底掠过一丝极寒的厉芒,“做贼总会心虚。负责‘检修’摄像头的那名后勤人员,账户昨天凌晨收到一笔五十万的境外汇款。陈默已经锁定他了。”
绝处逢生!苏晚精神一振:“能撬开他的嘴吗?”
“除非他想和沈振业一起死。”沈屹辰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这时,他的工作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陈默发来的加密信息。
沈屹辰快速浏览完毕,眼底的寒冰更甚,他将手机递给苏晚。
屏幕上是一条简短的消息:「沈董心腹高助理名下一处隐秘公寓内,发现张工妻子手机信号。技术组已定位,确认其与幼子被软禁在此。外围监控显示有四人看守。」
苏晚瞬间明白了!张工程师的突然失踪和沉默,果然是因为家人被沈振业控制了!
“现在怎么办?”苏晚抬头看他,心跳加速。人证物证,似乎都在此刻出现了转机!
沈屹辰收回手机,目光投向深沉的夜空,声音低沉而决绝:“母亲的身后事,需要时间安排。在这之前,不能让沈振业察觉我们已经知道真相,更不能让他狗急跳墙,伤害人质。”
他顿了顿,看向苏晚,眼神锐利如鹰隼:“股东大会照常召开。他要演,我就陪他演到底。”
“你要示弱?”苏晚立刻懂了他的策略。
“不仅要示弱,还要让他觉得他已经赢了。”沈屹辰的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把他踩进地狱,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苏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在巨大的悲痛中依然能保持如此可怕的冷静和精准的算计,心底不禁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震撼,有敬畏,也有一丝细微的心疼。他到底经历过多少,才能练就这般铁石心肠和钢铁意志?
“需要我做什么?”她再次问出这句话,语气更加坚定。
沈屹辰凝视着她,夜色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没有畏惧,没有退缩,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他冰封的心湖似乎又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陪我演好最后一场戏。”他低声道,“一场丧母失势、一败涂地的戏。”
……
接下来的两天,沈屹辰仿佛彻底被击垮了。
他缺席了所有集团会议,将自己关在别墅里,谢绝一切访客。外界流传的消息尽是沈总裁因母亲突然离世悲痛过度,健康状况急剧恶化,根本无法主持大局。
甚至有“知情人士”爆料,称沈屹辰在疗养院当场情绪失控,险些对医护人员动手,状态极不稳定。
沈氏股价应声下跌,集团内部人心惶惶。
沈振业则频频露面,以稳定大局为由,积极联络各位股东,言辞恳切,姿态却难掩得意,仿佛集团权杖已然在握。
苏晚配合着沈屹辰,扮演着一位忧心忡忡却又无能为力的妻子。她穿着素雅的黑衣,进出别墅时总是眉头紧锁,面对偶尔蹲守的媒体也只是摇头不语,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然而,在这看似绝望压抑的表象之下,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紧锣密鼓地酝酿。
沈屹辰虽然足不出户,但书房里的通讯设备几乎昼夜不休。他通过加密频道远程指挥着陈默和一支绝对忠诚的精干小队。
一方面,严密监控着那名被收买的后勤人员以及软禁张工程师家人的公寓,确保关键人证的安全,并寻找最佳解救时机。
另一方面,调动所有力量,深挖沈振业与问题项目、挪用资金、甚至更早之前一些违规操作的所有关联证据,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苏晚则利用自己的法律专长和人脉,协助分析整理那些源源不断传来的财务数据和法律文件,确保每一份证据都合法合规,足以在关键时刻给予沈振业致命一击。
两人依旧交流不多,但默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往往一个眼神或一句简短的话就足以理解对方的意图。
在深夜的书房里,他们各自忙碌,偶尔抬头看向对方,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支持。一种超越契约、超越利益的战友情谊,在共同面对强敌和伤痛的过程中,悄然滋生,深入骨髓。
股东大会前夜。
所有证据基本收集完毕,证据链完美闭合。陈默传来消息,已制定好周密计划,将在明天股东大会开始的同时,突袭那处公寓,解救张工家人,并控制那名后勤人员。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屹辰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明天,将是一场决战。
苏晚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桌上。“明天一切都会顺利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沈屹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为什么?”
苏晚一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做到这一步?”沈屹辰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她,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即使有契约,这也远远超出了‘义务’的范围。你不怕吗?如果明天我们输了,你会被沈振业彻底记恨,甚至可能牵连苏家和‘晨曦’。”
苏晚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怕。但我更怕违背自己的本心。”
“沈屹辰,我帮你,不是因为那一纸契约,也不是因为沈太太这个头衔。”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而是因为,我觉得你值得。”
“我觉得,不该让沈振业那样的人赢。”
“我觉得……我们是同类。”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沈屹辰的心上。
我们是同类。
所以理解彼此的骄傲,懂得彼此的坚持,也愿意在对方坠入深渊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沈屹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而滚烫。他久久地凝视着苏晚,仿佛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她。
窗外,夜色正浓,黎明前的黑暗最深重。
但他们都明白,曙光就在不远处。
而经过鲜血与烈火淬炼的情感,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