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灯的余辉还在数据中心的金属壁上晃荡，仿生卫兵渐渐远去，陈思扶着杨浩然的胳膊，腿还在不受控地轻颤，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李秋柠攥着姜流的手就没松开过，掌心全是汗，身体瘫软几乎靠在姜流身上。

“老师 ……”杨浩然虽然神情恍惚，见到伊莲娜却不敢丝毫不恭，身体站的笔直。

“娜姐，您不是在出任务吗？怎么会在这里……”显然姜流非常诧异，又不敢多问。

伊琳娜走到四人面前，看着他们一个个惊魂未定，发白的脸，背着手，冷冷说道：“别说了，先跟我离开这里，走……” 她说着转身往维修通道深处走去。

姜流几人赶紧跟上，通道里的应急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没人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混着残留的警报嗡鸣。走了约莫五分钟，伊琳娜在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前停下，掏出一把老式铜钥匙插进锁孔 —— 这里是她的宿舍。

“这是我的宿舍。” 伊琳娜推开门，侧身让他们进去，“进来吧。”

“听说娜姐的宿舍从未有人来过，这……”秋柠暗自嘀咕着，脚步却没落下。

四人鱼贯而入，才发现宿舍小得惊人，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墙面是朴素的米白色，跟其他拯救者宿舍一样，没有任何智能设备，只有几张海报用磁贴固定着 —— 最显眼的一张是毕业照——那也是唯一一张伊莲娜与姜浪的合照，他穿着深蓝色校服，站在人群中间，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旁边几张是姜浪在基地做技术讲座的抓拍，连他低头看手稿时的侧脸都拍得清晰，其他一些海报也是一样，几乎全是有关于姜浪的。

唯独一件文件不同，是摊在实木桌上的文件夹，封皮写着 “苏亦雪 —— 灵境迷失分析报告”，边角被翻得有些毛糙，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批注，红笔、黑笔交错，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

“娜…… 娜姐，这些是……” 陈思下意识捂住嘴，眼神里满是震惊 —— 基地里早有传言说伊琳娜喜欢姜浪，可没人想到她会把这些东西摆得这么显眼，像是把心事全摊在了阳光下。

伊琳娜走到桌前，指尖轻轻拂过报告封面，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不用不好意思。基地里的人怎么说我，我都知道 ——‘为了统帅不择手段’，‘痴人说梦’，这些话我听了好多年，习惯了。”

她转身看向姜流，“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不是该出任务吗，是吧，姜流？”

姜流点头，刚要开口，伊琳娜先接了话：“是统帅调我回来的。他离开指挥中心前，用统帅权限把我从‘神农庭’的任务里叫回来，给了我意识授权，还留了句话 ——‘盯着数据中心，要是有人闯进去，先带回来，别声张’。” 她顿了顿，浅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他或许早就猜到，旧系统里的事没那么简单，你说呢？”说罢直直的盯着姜流。

姜流一时间被盯的发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心中不停的思索，“难道，大哥也有察觉？”

杨浩然猛地攥紧拳头，刚要开口说 “我们怀疑有人私装轮回模块”，姜流却突然咳嗽了一声，用眼神制止了他。

杨浩然愣了愣，一时间顿住了，只眼巴巴看着姜流，说不出话来。

“娜姐……”姜流刚要开口，却被伊莲娜打断，“浩然，你来说……”

杨浩然此刻已经紧张到极点，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淌，低头扫视了下姜流，姜流点了点头……

“老师……我们是在任务里发现了系统漏洞……” 杨浩然结结巴巴的回应道，语气虽然尽力平复，却仍是颤颤巍巍，“任务中我们发现‘修仙小系统’被移植了轮回系统，而……而且，我们调取了未央宫的能源使用率，几乎可以断定……整个未央宫系统也是一样，轮回功能已经被激活……”

“娜姐，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模块是半月前植入的，甚至我怀疑……”姜流抿了抿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伊琳娜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笑 —— 那是四人第一次见她笑，没有平时的冷冽，反而带着点无奈：“甚至什么？你的意识敏锐度不错，可惜还是不够信任我。不过也难怪，现在基地里确实乱的很。” 她走到海报前，指尖点了点姜浪的照片，“我跟你们说实话吧，你们都知道，我是统帅的学生，但却不知道拯救者创立以来，我是最没有原则或者说最有原则的成员，没有之一——我相信统帅说的每一句话……”

这话让众人都愣住了，连一直紧绷的李秋柠都睁大了眼睛，姜流也一时间蒙了，“娜姐一直都是这么直白吗？”

“其实，我已经忘了，是先喜欢他，才去报他的课，还是上了他的课，才慢慢喜欢上他……这不丢人吧？” 伊琳娜眼圈有些发红，声音软了些，带着点少女般的怅然。

四人机械的点了点头，没人敢出声。

“那时候他刚进基地，他主讲量子脑机接口，我每次都坐在第一排，是最优秀的学生，赵姐也自叹不如……“伊莲娜眼泪开始掉了下来，”我知道无论怎样，都比不过亦雪姐……”

伊莲娜动情至此，已有些说不出话来，秋柠悄悄地踢了姜流一脚，姜流缓过神，小心翼翼的宽解道：“我，我哥就是这么个人，刻板……他……我们跟亦雪姐从小一块长大，他们……”

秋柠见状叹了口气，狠狠的又踢了姜流一脚。

“我知道，姜流，你不用解释，这种事情也不需要解释……”伊莲娜长舒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转眼看着秋柠，满是羡慕的叹道：“秋柠丫头，实话说，我真是羡慕你……”

说到这里，伊莲娜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泣出声来……

“娜姐……您误会了……”秋柠满脸通红，慌忙解释道：“我们不是您想的那样……”

“别误会，秋柠，我是羡慕你可以跟心爱的人搭档……”

“姐……”秋柠往陈思身边靠了靠，没敢再说什么，心道：“您还不如别说呢。”

“你们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说这些，是吧？”伊莲娜叹了口气，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姜流点点头。

“亦雪姐……她是为了救我才迷失的……”伊莲娜直言道：“在统帅与亦雪姐订婚之后，我人生中唯一一次喝的大醉，是卡尔把我送回来的……我这间宿舍，你们也不算第一个进来的外人……他……”

“卡尔，他怎么了？”姜流连忙问道，话刚出口，才觉得太过唐突。

“姜流……你闭嘴！”秋柠与陈思几乎异口同声，只留下杨浩然一脸茫然。

伊莲娜惨淡一笑，摇了摇头：“你跟统帅还真是亲兄弟……”

“那天开始，我就完全死心了，最值得骄傲的东西……也没了，于是想着干脆去死……”伊莲娜脸色一丝决然，“有人曾劝过我，‘记忆剥离’是最好的治愈方式，我拒绝了，实话说，我甚至有点享受那种暗恋的感觉，看着他做研究、带团队，哪怕他眼里从来没有我，能看到他，也觉得开心。”

伊莲娜见四人直直的站住，不敢回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劝我那个人就是统帅，他真的是完美，唉！但有时候，也真得没有那么完美，总想给别人考虑到万全……说话间，我感觉自己像是个小丑，”伊莲娜说到这里，好像坦然了很多，“我拒绝了！并且，当时下定决心，死在任务里，因为记忆备份，基地里，想死都是奢侈……”

“老师……”

“娜姐！”

“接下来的时候，我表现的很坦然，让统帅以为我已经想通了，于是，自然接下了不周山的任务，亦雪姐或许看明白了什么，决定跟我一起去……”伊莲娜双手捂脸，表情很是痛苦，“对！是我害了亦雪姐……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是不值得被帮助的。我还记得那次数据风暴异常的凶猛，她为了救我，错失最佳断连时间，就……”

“娜姐……”姜流长叹一口气，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从那以后，统帅一句话也没跟我说过，我真希望他骂我一顿……这样，我能好受一些，从那以后我也没出过任务，直到这次……”

“老师，那统帅为何将你叫回来？”

“我很开心，他还是信任我的，”伊莲娜满面含泪，却带着一丝笑容：“浩然，你父亲……他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慢慢去看……”

“老师？我父亲怎么了？”杨浩然内心深处应该是猜到了什么，但无论如何，他不敢相信。

“你们说的那个轮回模块载入，统帅早就觉察到了……”伊莲娜站了起来，对杨浩然说道，眼神中一丝不忍，“浩然，我们基本确定，是你父亲主谋的……”

“不可能……”杨浩然瞬间激动万分，身体蜷缩着大吼道。

“不仅是统帅，几乎大家都觉察到了！卡尔是跟你父亲一路的，李老师也支持他们，乐哥这次去不周山，是找到亦雪姐他们最后的机会，统帅明面上不让我去不周山，其实私下找到我，并授权在这里等姜流，他知道姜流一旦进入未央宫，一定会有发现……”伊莲娜叹了口气，看着姜流，“好小子，有两下子！”

“娜姐，那……那我哥呢？”姜流瞬间感觉到不对，既然姜浪早有觉察，那他被突然叫走，一定更加危险。

“放心，他应该没事，有唐总护着，就算是董事长，也不能把他怎样……”伊莲娜宽慰道。

“老师！我还是不信，你得有证据，要不……要不就是污蔑！”杨浩然嘶吼着，双眼通红看着伊莲娜，只希望从她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浩然，我没说谎……”伊莲娜非常平静，好像早就料到一样。

“浩然，有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姜流抓着杨浩然的手，很是不忍心的说道：“因为牵连到杨总，怕你反应太激烈……我在秘境中见到王天放了，他被困在秘境中几千年，是杨总送进去的……“

姜流话一出口，包括伊莲娜在内连同杨浩然与陈思，都瞬间骇然。

“姜流……”杨浩然依然满面泪痕：“我知道你对我爸有意见，你说话得负责任的！”

“王天放，现在这里呢，我说话绝对负责，而且一定把他带回来！”姜流指了指自己胸前的砝码。

“疯了吧！”陈思震惊之余，哭出声来，“几千年？”

“浩然，姜流还有你们两个丫头，事情慢慢来，不急！”伊莲娜摸摸杨浩然的头，缓声道：“即便是统帅，也觉得杨总可能是在能耗上，压力太大，万事都还有补救的机会！”

四人点点头，齐刷刷看着伊莲娜。几人都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精英人才，怎么会猜不到伊莲娜此时的想法，最后还是由秋柠开了口。

“娜姐，你今天跟我们说这些，是……是想干什么？“秋柠眼睛通红，上前抓住伊莲娜双手，眼泪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姜流此时也是双眼通红，牙关紧咬。

“你们一定都猜到了，是的！“伊莲娜把秋柠揽在怀里，”丫头，姐姐是真的羡慕你……”

伊莲娜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年亦雪姐为了救我，留在不周山，我要去找他……姜流、浩然，乐哥他可能回不来了，这里后面就看你们两个的了……”

“娜姐……你别急，我，我们一定有办法的……”姜流有些激动，脑海里迅速闪出苏亦雪的话，“听话，回去！”

“来不及了！系统移植连统帅都阻止不了，没时间了……”伊莲娜的话，说得很轻，眼神中，却闪现出与王天放在秘境中一样的神情——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