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沈清辞蜷缩在四合院东厢房的旧沙发里。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
她指尖冰凉，体内空荡荡的旋涡仍在无声撕扯——剥离紫微命格本源的剧痛褪成了绵延不绝的钝响，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看不见的裂痕。
“清辞姐，真不能再等等？”钱多多捧着那台改装过的直播笔记本，屏幕幽光映着她忧心忡忡的脸。
“舟哥还在静室调息新躯，你这身子……”她目光扫过沈清辞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喉咙发紧。
沈清辞没说话，只伸手指了指窗边小几。紫微护心灯静静燃着，灯焰依旧温暖，却比陆砚舟魂体归位时明显黯淡了一圈。
灯油——源自她命格本源的力量，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
“愿力，”她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朽木，“是眼下唯一能‘糊灯’的东西。”天地银行的阴影从未远离，她必须抢在彻底油尽灯枯前，重新点燃这簇火。
手机支架调整到位，补光灯亮起冷白的光。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虚弱压进骨髓深处。再抬眼时，镜头里的女子眉目沉静如水，唯有唇色淡得惊人。她点开那个沉寂许久的“玄门沈氏”直播间图标。
沉寂的账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开播瞬间，在线人数从个位数飙升至五位数，弹幕洪水般喷涌：
【诈尸了？？？沈大师你终于活了！黄水河之后以为你没了！】
【前排合影！大师脸色好差，是受伤了吗？】
【呵，消失这么久，怕不是上次玩脱了躲风头吧？玄学圈水太深，坐等翻车！】
“诸位，久违。”沈清辞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住了满屏喧嚣，“今日只解三卦，老规矩，一事一问，随缘打赏，所得尽捐。”
第一卦刚排到一位连线观众，正问到姻缘走向，直播间顶端突然炸开一连串炫目的“星河战舰”打赏特效。一艘接一艘的虚拟飞船几乎霸屏。打赏ID：【乾坤一指】。
弹幕瞬间被带偏：
【卧槽！土豪！】
【乾坤大佬眼熟啊！隔壁‘天机阁’的台柱子小神仙？】
【天机阁？那个专打假玄学主播的新锐直播间？来者不善啊！】
特效落幕，一个清亮张扬的男声通过连线申请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锋芒：“沈大师是吧？久仰大名！‘乾坤一指’，无名小道一个。刚听您断这位缘友‘红鸾星动却遇墙头桃花’，啧啧，基础面相十二宫都看不全，就敢断墙头桃花？不如……现场切磋切磋？让大伙儿开开眼，什么才叫真功夫！”挑衅直白，火药味瞬间弥漫。
镜头一角切入一个小窗口。一个穿着崭新云纹道袍、头戴白玉莲花冠的年轻道士出现在画面里，面如冠玉，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正是“天机阁”近期力捧的“天才小道士”。
他手指飞快地在桌面排开三枚油亮的乾隆通宝，动作花哨地一拂袖：“沈大师，敢接吗？咱也不玩虚的，就从最基础的‘相气色、断吉凶’开始！连线观众，随机抽！”
沈清辞眼睫未抬，只淡淡吐出一个字：“请。”
小道士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他迅速锁定一个刚申请连线的中年男人头像，ID【奔波劳碌】。
“这位缘友，”小道士声音洪亮，透着强大的自信，“看你印堂气色晦暗如蒙尘，鼻梁低陷带赤丝！主近期奔波劳苦却财帛难聚，家中更有至亲病痛缠身，可是？”
连线接通，一个面容憔悴、眼袋深重的男人出现在分屏，声音充满惊愕：“神了！大师！我这半个月跑断腿也没谈成一单生意！老母亲心脏病住院，天天花钱如流水……您说得太准了！”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牛逼！】
【小神仙有点东西啊！比沈大师刚才那卦具体多了！】
【我就说沈大师状态不对吧？被碾压了？】
质疑和惊叹的弹幕疯狂滚动，直播间人气飙升，但风向明显开始倾斜。
小道士嘴角弧度扩大，趁热打铁：“沈大师，您看呢？这基础气色，小道断得可有谬误？”
他身体微微前倾，道袍领口内，一枚用朱砂画在黄绸上的诡异三角符箓紧贴着皮肤，正贪婪地汲取着直播间海量观众散发的、混杂着惊讶、崇拜、疑惑的驳杂“人气”。
这正是天地银行特制的“业绩符”，以他人气运为薪柴。
沈清辞终于抬眼，看向小道士的分屏。就在这一瞬，她左眼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琉璃色光华倏然流转——鉴宝瞳开！
天地银行的阴冷标记、业绩符上扭曲的吸运符文、以及那些正从小道士身上溢出、汇入虚空的无形气运丝线……在鉴宝瞳下无所遁形。
“基础气色断得不错。”沈清辞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让喧闹的弹幕莫名一静。她缓缓从抽屉里取出一件东西。
那东西一露面，弹幕飘过一片问号：
【？？？尺子？】
【量衣服的木头尺？沈大师拿错道具了？】
【鲁班尺！木匠用的风水尺？这玩意能算命？】
一柄古旧的木尺，尺身油亮发黑，刻满密密麻麻的寸、分小格和难以辨认的符咒文字，正是最基础的木工用具——鲁班尺。
“面相十二宫是大道，”沈清辞指尖抚过冰凉的尺身，目光锁住屏幕那头志得意满的小道士，“但大道至简。何须观全貌？一尺，足矣量你平生。”
她语气陡然转厉，“‘乾坤一指’，你身上这件新道袍，左袖内袋第三颗盘扣下，缝着什么？”
小道士脸上的笑容一僵。
沈清辞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语速快如连珠：“昨日辰时，你在城东‘福缘斋’后巷，左脚踩中污水坑，袜破一洞，位置正在足跟外侧三寸！破口边缘焦黄，是被未熄的烟头烫穿，是也不是？”
直播间死寂了一秒。
小道士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瞳孔骤缩！那瞬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被高清摄像头捕捉得清清楚楚！
他下意识地猛地并拢双脚，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彻底引爆了弹幕：
【袜子？？破洞？？？】
【卧槽卧槽！小神仙脸白了！真的？？？】
【镜头拉近！看他脚！快！】
【鲁班尺量袜子破洞？？？这他妈是什么神仙操作？？？】
【天机阁翻车现场！录屏！快录屏！】
海啸般的弹幕瞬间淹没了屏幕，服务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礼物特效疯狂炸开，却不再是给小道士的“星河战舰”，而是满屏的“666”和“沈大师威武”！
“你……你血口喷人！”小道士声音尖利，彻底失了方寸，手忙脚乱地想关掉连线，指尖却在发抖，“妖术！这是妖……”
“妖？”沈清辞打断他，左眼琉璃光一闪即逝，直刺屏幕，“不如先问问你心口那张‘聚财纳运符’，吸干了几个无辜者的气运才换来你这身新行头？天地银行的‘业绩’，好做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