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网,密不透风地裹着温皙。她靠在住院部缴费处外的墙壁上,指尖攥着那张刚打印出来的费用清单,纸张边缘被汗湿,蜷成了不规则的弧度。清单最下方的总金额用加粗的黑体字标注着——五十六万三千二百元,这还只是父亲接下来两周重症监护室的费用。
护士刚才的话还在耳边打转,语气里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却字字戳心:“温小姐,您父亲的情况需要尽快安排手术,专家团队评估过,手术费加上后续康复,保守估计要五百万。如果资金实在有困难,我们只能先调整用药方案,但效果可能会打折扣。”
温皙闭了闭眼,把脸埋进掌心。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声、婴儿的哭闹声、家属压抑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可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每一下都带着钝痛。
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从“A”滑到“Z”,最后停在“赵总”的名字上。三天前,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过这位曾经想和温家合作的企业家,对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敲着桌面,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温皙啊,不是我不帮你,你家那公司都快破产清算了,我现在借钱给你,不是打水漂吗?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的脸,“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几天,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温皙当时攥紧了包带,几乎是逃着离开的。她从小在父亲的教导下长大,骄傲了二十六年,就算现在走投无路,也做不出用尊严换钱的事。
她又点开银行APP,余额显示还有八千七百六十二元。这是她所有的积蓄了。之前为了给父亲治病,她已经卖掉了自己的公寓,那套她省吃俭用攒了三年首付买下的小房子,最终只卖了一百八十万,全都填进了医院的无底洞里。至于家里的公司,上个月就被竞争对手设局,资金链彻底断裂,还欠下了近千万的债务,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连办公设备都被债主搬空了。
温皙沿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从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她向来习惯用理性对抗困境,就算现在天塌下来,她也想把所有可能的路都列出来,哪怕只有一条能走。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1. 向亲戚借钱:姑姑家去年刚买了新房,舅舅生意失败还在靠救济生活,其他亲戚早就避之不及,上次上门借钱,连门都没让她进。——划掉。
2. 申请贷款:银行因为温家公司的债务问题,已经把她列入了风险名单,网贷利息高得吓人,借十万一年要还十五万,只会越陷越深。——划掉。
3. 找兼职:她现在每天要在医院和公司之间跑,根本没有时间,就算做兼职,一个月最多挣一万块,五百万不知道要攒到猴年马月。——划掉。
4. 求助媒体:之前有朋友建议她找媒体报道父亲的情况,发起众筹,可她实在不想把家里的困境公之于众,让父亲在病床上还要承受别人的议论。——划掉。
5. 灰色渠道:她想起昨天在网上看到的消息,有人说可以帮人“快速筹钱”,但后面跟着的评论全是提醒小心被骗,甚至有人因此陷入非法借贷。——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在这条后面画了个叉。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了十几条,最后能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划痕。温皙盯着那张纸,突然觉得鼻子发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五百万”那几个字上,晕开了一团墨迹。
她不是没哭过,父亲刚被查出重病时,公司破产时,她都躲在没人的地方哭过。可这次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像站在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前面却连一条能抓的藤蔓都没有。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没有署名,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想解决你父亲的医疗费用和公司债务吗?明天下午三点,城西‘云顶’咖啡馆,我等你。”
温皙愣住了,她以为是垃圾短信,可对方精准地提到了父亲的医疗费用和公司债务,这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她回拨过去,电话却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她看着那条短信,手指微微颤抖。这会不会是新的骗局?还是说,真的有人能帮她?她不知道,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资格拒绝任何可能的机会了。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温皙提前来到了“云顶”咖啡馆。这里装修得极具格调,落地窗外是大片的草坪,来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和她身上这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格格不入。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咖啡。咖啡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她却没心思品尝,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
三点整,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形挺拔,五官轮廓分明,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男人径直走到温皙对面的位置坐下,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温小姐,我是纪凛。”男人的声音低沉,没有多余的寒暄,“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钱,五百万手术费,加上你家公司的一千万债务,我可以全部帮你解决。”
温皙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起来。纪凛这个名字,她听过。他是纪氏集团的总裁,年纪轻轻就掌控了庞大的商业帝国,行事风格一向雷厉风行,是商界出了名的狠角色。他怎么会突然找到自己?
“纪总,您为什么要帮我?”温皙强压下内心的震惊,问道。
纪凛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目光落在她脸上:“我需要一个妻子,为期两年。这是婚姻合约,你可以看看条款。”
温皙拿起桌上的文件,指尖有些发凉。她快速翻阅着,合约里写得很清楚:两年内,她需要扮演纪凛的妻子,配合他出席各种公开场合,对外维持恩爱的形象;合约期间,她不能干涉纪凛的私人生活,也绝对不允许动真心;合约到期后,纪凛会支付她一笔巨额补偿金,并且帮她解决所有的债务问题。
条款苛刻而冰冷,像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温皙抬起头,看向纪凛:“纪总,您为什么会选择我?”
纪凛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你的家庭背景干净,长相气质符合我的要求,而且,你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温皙沉默了。她知道纪凛说的是实话,她现在就像溺水的人,纪凛递过来的这根稻草,哪怕上面带着刺,她也必须抓住。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合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从这一刻起,她的婚姻,她的人生,都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
纪凛看着她签下的名字,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收起合约,递给她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两百万,你可以先拿去给你父亲交手术费。剩下的钱,会在我们领完结婚证后,一次性打到你的账户上。”
温皙接过银行卡,指尖传来卡片的冰凉触感。她站起身,对纪凛微微鞠躬:“谢谢纪总。”
“不用谢,”纪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下周一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说完,纪凛转身离开了咖啡馆。温皙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口,才缓缓坐下。她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又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突然觉得未来一片迷茫。
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已经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而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她现在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