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温皙租住的小公寓还亮着灯。二十平米的房间挤着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和简易衣柜，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书桌上摊着纪凛那份黑色封面的合约，旁边放着一支红色批注笔、一个计算器，还有一张父亲的病历单——那上面“需尽快手术”的字样，是她此刻所有勇气的来源。
温皙坐在折叠椅上，将合约逐页铺开，指尖划过“无条件配合出席所有公开场合”那一条时，笔尖顿住了。她拿出便签纸，飞快地计算：纪家每周至少有两次家族聚餐，纪凛的商业活动平均每月四次，再加上临时突发的应酬，若真“无条件配合”，她连去医院照顾父亲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红色批注笔在条款旁画了一道粗线，她在空白处写下：“乙方每周需保留1天完全独处时间，用于处理私人事务（含陪护家属），非涉及纪家重大利益的紧急场合不得占用；甲方需提前48小时以书面形式通知乙方行程，临时加场需双方协商一致，乙方有权根据合理理由拒绝。”
接着往下翻，合约里“乙方需以‘纪太太’身份为首要职责”的表述让她皱紧眉头。她大学学的是金融，毕业后在一家投资公司做分析师，虽然现在为了父亲暂时停职，但她不想彻底放弃职业。笔尖再次落下，新增一条：“甲方不得干涉乙方职业规划，乙方可继续从事非涉密、不损害纪家公众形象的正当工作，工作时间受国家劳动法保护，甲方不得强制要求乙方在工作时间配合非紧急行程。”
最后停在“乙方需定期向甲方汇报行踪”的模糊条款上，温皙的眼神冷了几分。就算是交易，也该有基本的隐私边界。她将这条划掉，重新写道：“双方私人空间（含卧室、书房）互不侵犯，未经对方允许，不得查看、翻阅对方电子设备、私人信件及物品；乙方无需向甲方汇报非合约相关的私人行踪。”
改完最后一笔，窗外已经泛起微光。温皙将修改后的合约叠好放进包里，又拿起父亲的病历单看了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医生的签名。她不是要跟纪凛争高低，只是不想在这场交易里，连最后一点自我都弄丢——只有守住这些，她才能在两年后，还算“完整”地找回自己的人生。
第二天下午，温皙约纪凛在她公司附近的平价咖啡馆见面。这里没有“云顶”的奢华，墙面刷着浅灰色的漆，空气中飘着廉价咖啡豆的焦香，角落里几个上班族正低头对着电脑敲键盘，充满了烟火气。
纪凛走进来时，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他依旧穿着定制西装，身姿挺拔，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林舟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黑色公文包，看到温皙选的位置——靠近门口、背对窗户的角落，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温小姐选的地方，倒是别致。”纪凛在温皙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的菜单，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温皙没接话，直接将修改后的合约推到他面前：“纪总，这是我对合约的修改意见，您先看看。”
纪凛拿起合约，指尖刚碰到纸张，就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一页页翻着，看到“每周保留1天独处时间”时，指尖停顿了一下；翻到“甲方不得干涉乙方职业”，眉头微微蹙起；直到看到被划掉的“汇报行踪”条款，他终于抬眼看向温皙，语气带着惯有的压迫感：“温小姐，你似乎没认清这是一场交易，不是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纪总，我很清楚这是交易。”温皙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但交易的核心是等价交换——您需要一个‘合格的纪太太’，而一个连照顾家人时间都没有、失去职业、毫无隐私的人，无法长期维持稳定的‘合格状态’，最终只会影响合约履行，损害您的利益。”
她拿起桌上的计算器，按下数字：“我算过，每周保留1天独处时间，每月最多影响4次非紧急行程，远低于合约里‘全年配合率90%’的隐性要求；我从事的是金融分析，不涉及任何敏感领域，也不会在工作中提及与您的关系，不会损害纪家形象；至于隐私条款，明确边界能避免后续不必要的纠纷，减少双方的麻烦——这些修改，对您的核心需求没有任何影响。”
纪凛沉默着，手指在合约边缘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咖啡馆里的键盘声、说话声仿佛都被这声音盖过，空气变得越来越凝重。林舟站在纪凛身后，悄悄抬眼看向温皙，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他跟着纪凛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跟纪凛“谈判”，而且逻辑清晰，句句都落在“利益”上，让人无法轻易反驳。
过了大概五分钟，纪凛终于停下敲击的手指，看向林舟：“林舟，你怎么看？”
“温小姐的修改意见，确实不影响纪总的核心需求。”林舟立刻回应，“职业条款方面，温小姐的工作性质不会对纪家形象造成负面影响；隐私与时间条款能明确双方边界，避免后续出现纠纷，反而有利于合约稳定履行。”
纪凛没说话，低头在修改条款旁的空白处写下“同意”，又在下方补充了一条：“若因乙方工作或独处时间，导致无法配合纪家重大利益相关的紧急场合（如家族重要聚会、影响纪氏集团声誉的商业活动），乙方需双倍补偿甲方因此产生的损失（具体金额按实际情况核算）。”
写完，他将合约推回温皙面前：“这个补充条款，你能接受吗？”
温皙看了一眼补充条款，“重大利益相关”“紧急场合”的表述虽然模糊，但纪凛能做出让步，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她点点头：“可以。”
“那就让法务部按这个版本拟定最终合约，明天上午十点，在纪氏集团法务部签署，双方律师都到场。”纪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目光扫过桌上温皙点的美式咖啡——杯子上印着咖啡馆的logo，边缘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
他顿了顿，突然说：“下次谈事情，选个像样的地方。”
说完，他转身就走，林舟连忙跟上。温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松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按在胸口——刚才面对纪凛的压迫感，让她的心跳直到现在还没平复。
她拿起修改后的合约，看着纪凛写下的“同意”，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这场博弈，她没有输。但她也清楚，这只是开始——纪凛的让步，不过是因为她的修改没有触及他的核心利益，一旦她越界，这个男人绝不会手下留情。
温皙将合约收好，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廉价咖啡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却让她格外清醒。她知道，接下来的两年，她需要像走钢丝一样，在“扮演纪太太”和“守住自我”之间，找到最精准的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