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集团法务部会议室在顶层,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室内却安静得能听到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长桌是深色实木材质,打磨得光可鉴人,两侧依次坐着纪凛的律师、林舟,以及温皙临时委托的律师——那是她用仅剩的积蓄聘请的,为的就是在这场不对等的交易里,多一分保障。
温皙提前十分钟抵达,她穿了一身浅灰色套装,是之前在折扣店买的,虽然不贵,但熨烫得平整服帖。手里的文件袋被攥得发紧,里面装着身份证、户口本,还有父亲最新的检查报告——那是她今早特意去医院拿的,报告上“手术条件达标”的字样,是支撑她走到这里的最后底气。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温皙下意识地站起身。纪凛走在最前面,炭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步伐稳健,周身的气场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他没看温皙,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将手腕上的表摘下来放在桌角,金属表壳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开始吧。”纪凛的声音没有多余情绪,目光落在对面的法务主管身上。
法务主管立刻拿起桌上的最终版合约,清了清嗓子,用平稳的语调逐条款宣读。合约共十二页,每一条都经过反复推敲,从资金支付方式到违约责任,从公开场合的配合要求到私人空间的界定,甚至连“纪太太”称谓的使用范围都有明确规定。
温皙的律师凑到她耳边,低声确认关键条款:“‘每周一天独处时间’‘不干涉职业’‘隐私边界’这些修改都在,补充的‘紧急场合补偿’条款也标注了‘重大利益相关需书面确认’,没有问题。”
温皙点点头,目光落在合约上那些红色修改痕迹旁的黑色字迹上——那是纪凛昨天手写的“同意”,笔锋锐利,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当法务主管读到“合约到期后,双方解除婚姻关系,互不干涉后续生活,不得借‘纪太太’身份谋取利益,不得纠缠”时,温皙握着文件袋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纪凛,他正低头翻看另一份文件,侧脸线条冷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这份合约约束的不是他的婚姻,只是一笔普通的商业投资。温皙迅速收回目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有点发麻——她早该清楚,这场交易里,从来就没有“感情”两个字。
“……以上为《婚姻合约》全部条款,双方是否确认无异议?”法务主管的声音落下,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温皙的律师先开口:“我方确认,条款与此前协商一致,无异议。”
纪凛抬眼,目光扫过温皙,停顿了两秒,才对法务主管点头:“我方无异议。”
法务主管将两份合约分别推到纪凛和温皙面前,又递上两支钢笔——纪凛那支依旧是刻着“JL”的银质笔,温皙的则是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请双方签署。”
纪凛率先拿起笔,手腕微抬,笔尖落在乙方签名处的上方——按合约约定,他是甲方,温皙是乙方。他的签名利落流畅,“纪凛”两个字写得极快,却笔笔有力,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签完后,他将笔放下,重新拿起手表戴上,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轮到温皙时,她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微微有些发颤。她看着合约上“乙方签名”那几个字,又看了一眼桌角父亲的检查报告,心里的犹豫和不安瞬间被压了下去。她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温皙”两个字,字迹清秀,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笔尖划过纸面的瞬间,温皙仿佛听到了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那是她对爱情、对婚姻的所有憧憬,从此被封存在这张冰冷的合约里。她签完最后一笔,将笔放下,指腹蹭过纸上未干的墨迹,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
法务主管立刻上前,检查签名无误后,在合约上盖上纪氏集团的公章和法务部的印章,红色的印泥落在纸上,像一个个醒目的烙印。“合约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自签署盖章之日起生效。”他将其中一份合约递给温皙的律师,另一份交给林舟。
林舟接过合约,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走到温皙面前,双手递过去:“温小姐,这是首笔三百万应急款,密码是您的生日。纪总吩咐了,您可以先拿去给温老先生安排手术。”
温皙接过银行卡,卡片是黑色的,质感厚重,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图案,只有纪氏集团的logo。她捏着卡片,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卡片的温度,心里却五味杂陈——这张卡能救父亲的命,能让温家暂时摆脱债务危机,却也让她卖掉了未来两年的人生。
纪凛已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准备离开。他走到会议室门口,脚步却突然停住,回头看向温皙。
温皙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合约,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直到林舟轻轻咳了一声,她才抬起头,正好对上纪凛的视线。
“下周一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纪凛的声音依旧冰冷,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带上身份证、户口本,别迟到。”
温皙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知道了,纪总。”
纪凛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会议室。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他的气场,会议室里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
温皙的律师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安慰:“别太担心,合约条款对我们很有利,至少守住了你的底线。”
温皙勉强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合约和银行卡,站起身:“谢谢您,李律师。后续的事情,还要麻烦您。”
走出纪氏集团大楼时,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温皙拿出手机,拨通了医院的电话,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护士您好,我是温哲的女儿温皙……对,手术费已经凑齐了,麻烦您帮我安排一下手术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护士温和的回应,温皙挂了电话,靠在大楼冰冷的玻璃幕墙上,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抬手抹掉眼泪,看着手里的合约和银行卡,心里清楚,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已经走上了一条全新的、充满未知的道路。
而下周一,当她和纪凛出现在民政局门口,拿到那本红色的结婚证时,这场以合约为开端的婚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