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雪楼头，弦断人亡
（本章约9900字）
一 三日生死限
黎明火雨未熄，六人踏苇而行。柳寒烟以银针封穴，暂锁毒血；释青灯割袈裟成带，勒住薛无咎肩脉；顾长命偷来一艘乌篷船，篷底藏有干粮、烈酒、蓑衣。沈青崖以断弦为缆，系舟于枯杨，回身道：“听雪楼在金陵北郊，雪谷深处，谷口有十三暗桩，一炷香换班。我们要在三更前潜入主楼，取解药、毁毒谱。”温皎皎以金鞘击掌：“琅琊暗卫的腰牌在我手，可假扮换班。”薛无咎舔去唇角血：“刀锈正好磨新人。”六人相视而笑，眼有火，火里映着各自死期。
二 雪谷十三桩
未时，雪谷。谷口石碑裂，刻“听雪”二字，笔锋如刀。十三桩沿山道蜿蜒，每桩悬一盏青灯，灯罩绘雪压梅花。第一桩守者二人，正倚石赌骰子。顾长命披蓑衣，背竹篓，篓里藏六人兵器，扮作送酒小厮。他哈腰近前，笑露虎牙：“新酿的桂花，给爷驱寒。”守者乐，伸颈。寒烟在暗处弹指，银针穿喉，骰子滚落雪里，像两粒将化的冰。六人分三组，青崖与皎皎前行，无咎与寒烟居中，长命与青灯断后。一炷香杀一灯，十三灯灭，雪谷黑。黑里只闻踩雪声，像死神在替他们数台阶。
三 楼主·雪面人
主楼踞谷心，八角飞檐，悬铜铃，风过作碎玉声。楼外广场，雪压红毯，红毯尽头，高座一人，白瓷面具，无眉无口，似雪塑阎王。座前铜炉，燃幽蓝香，香弯如蛇，盘向夜空。六人翻檐而下，踏雪无痕。面具人击掌三下，楼柱后转出三十六名白衣童，各持短小玉箫，箫孔泛紫——淬毒。童列“雪”字阵，箫声起，音波激雪，雪粒化针，漫天射来。青崖拔剑，剑光如月照大江，挽起光幕；皎皎金鞘匕首旋成圆，挡飞雪针；无咎锈刀横斩，刀风带腥，破箫音；寒烟针射童腕，一针一断；长命掷出酒囊，烈酒遇毒雪，化紫雾，他借雾影，偷入敌后；青灯盘膝，口诵“唵”字，佛音如锤，震碎毒音。片刻，童倒三十，余六童退至面具人脚下，瑟瑟发抖。面具人低笑，笑声从瓷孔钻出，像冰棱刮铜镜：“沈氏余孽，果送上门。”青崖剑尖指地，血沿刃滴，答：“解药、毒谱、雪谷，三样留下，留你全尸。”面具人摇头，抬手，指尖夹一枚血色药丸：“解药只一颗，毒谱在我脑，雪谷在我脚。来取。”
四 毒谱·焚雪楼
面具人扬手，药丸抛空。皎皎腾空夺，却听“嘭”一声，药丸化血雾，雾中藏细蛊，钻人鼻。寒烟急喊：“闭息！”已迟，皎皎吸入半口，落地时脸色煞白，金鞘坠地。无咎怒吼，锈刀化龙，直劈面具人。面具人袖中滑出一柄软剑，剑薄如冰，迎锈刀，两剑交，火星溅雪，雪化蒸汽。青崖抱皎皎退至柱侧，以剑割腕，血滴她唇，低念：“咽！”自己反中毒，臂黑如墨。长命借烟雾滚至炉边，铜炉内藏暗格，抽出一卷羊皮，上绘人体经脉，红点密布——毒谱。他喜未毕，脚下地板翻，铁笼升起，将长命与青灯同困。笼栅淬蓝，毒刃林立。青灯以袈裟缠臂，折铁栅，袈裟瞬间被毒腐成灰。面具人软剑缠无咎颈，笑：“锈刀？不过破铁。”无咎吐血气：“铁破，人也破！”他反手一刀，割自己左掌，血洒软剑，血含盐与铁，软剑被蚀，寸寸断。无咎趁势撞入面具人怀，肩顶其胸，两人同滚入铜炉。“焚！”无咎吼，炉盖翻，幽蓝火舌吞二人。寒烟扑至，掷入一瓶白磷，火轰然巨燃，雪面人面具裂，露出真容——竟与无咎有七分似！无咎怔：“哥……”火舌卷词，未出口已焦黑。炉壁倒塌，火雪交迸，楼柱燃，雪谷亮如白昼。
五 断弦·生死一线
火海中，青崖以断弦勒住自己上臂，阻毒攻心，抱皎皎跃上二层。地板塌，他踩空，以剑插梁，悬半空。皎皎睁眼，眸中毒丝如红线，她笑：“我死，你活。”拔金鞘匕首，刺自己咽喉。青崖以指挡，刃穿指骨，血溅她颈。他低喝：“不许！”声音嘶哑，却温柔。皎皎泪落：“琅琊负你，我负琅琊。”青崖以额抵她额：“先负我，再负天下，次序莫乱。”语罢，吻落，血与泪同咸。楼下，寒烟拖出半焦无咎，他尚余一息，以血手抓寒烟：“药……在……炉底……”寒烟返身，火舔眉睫，她冲入，以针挑开铜板，得一晶瓶，内贮碧丸三粒。她刚握瓶，梁断，火雨塌身。
六 偷天·最后一盗
铁笼内，长命以锁骨术缩身，脱栅而出，肩被毒刃划开，皮肉翻卷。他扶青灯，一瘸一拐冲至炉边，正见寒烟被梁木压腿。长命以刀撬梁，青灯以断袈裟拖寒烟，三人同滚出火楼。晶瓶递青崖，青崖喂皎皎一粒，自服一粒，余一粒塞回寒烟手：“留无咎。”无咎却摇头，血泡涌喉：“我……毒入髓……不必浪费……你们活……”他抬手，想摸锈刀，刀已断，只余柄。长命把刀柄塞他掌：“哥，你欠我一条命，先欠着，下辈子还。”无咎笑，笑比哭难看，手垂，目阖。火楼轰然倒塌，雪面人、锈刀、毒谱，同葬火海。雪谷上，雪崩如雷，像替楼中亡灵盖墓。
七 雪葬·六合残旗
六人出谷，仅五人。雪崩封路，再无声息。黎明，雪停，日升，谷口立五道血影。青崖背无声琴，琴尾焦黑；皎皎颈缠金线，毒丝暂止；寒烟腿折，以针为杖；长命肩烂，却紧抱一瓶盗来解药；青灯赤足，脚底水泡连成莲花。他们回望雪谷，雪谷平整如镜，像从未存在楼与人。青崖以剑掘雪，立无字碑，碑顶插半截锈刀柄。五人跪，雪没膝，同声道：“哥，你守雪谷，我们守江湖。”碑前，雪落无声，像替无名者唱往生。风过，带来远寺钟声，钟声里，有第六道影子，若隐若现，像锈刀未断的魂，随他们上路，再不离。
八 余生·灯未灭
下山路，长命掏出血色铜牌，以刀刻“听雪”为“无雪”，抛入深涧：“此后，雪不覆刀。”皎皎把金鞘匕首递青崖：“琅琊债，我背，你不必再拔剑。”青崖却将匕首还她：“你负天下，我负你，一起还。”寒烟以针挑自己发，结一缕黑发缠锈刀柄：“毒未清，我每日以针渡血，直到无血可渡。”青灯撕下最后一块袈裟，裹长命肩：“我佛慈悲，也容小偷活。”长命笑，笑里含泪：“我偷了楼，却偷不回哥。”五人并肩，日升于东，将他们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桥，桥下是火，桥上是雪，桥尽头，是更黑的夜，也是更亮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