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火照白衣
一 雪线之上
雪崩止，谷口平。五人立于及膝深雪，回望来路，唯见白茫茫一片，像老天亲手撕下一张新纸，把旧画尽埋。青崖右手还保持掘雪姿势，指节冻成青紫，血口凝冰。皎皎捧一把雪，为他搓手，雪融，水混血，沿腕滴落，像替寒烟续流。长命把锈刀柄拔出，系于背，刀柄无刃，却仍重千钧——那是无咎与寒烟合葬的碑。青灯赤足踏雪，脚底水泡早破，与雪黏成冰壳，一步一裂，他却似无痛觉，口诵《往生咒》，梵音被风撕碎，又落回众人耳中，像雪里埋针，看不见，却时时刺。
二 毒发·青崖
夜宿雪谷外破庙，火堆残。青崖背对众人，解衣，胸口黑纹蔓延，如墨藤缠骨——寒烟喂他那粒“摧心”解药，只压得一瞬，如今反噬更烈。他取无声琴，以指甲挑弦，弦音低哑，似垂死兽喘。皎皎递来烈酒，酒浸伤口，如火浇油，他却笑：“疼得好，证明还活。”长命偷来一辆柴车，铺干草，推青崖上车：“三日之内，得找到第二粒解药，否则寒烟白死。”青崖抬眼，眸里映火光，像两盏将熄未熄的灯：“那就去金陵，听雪楼余孽，必有解药。”
三 入城·暗旗
第三日黄昏，金陵雪止，城门戒严，墙头悬新榜——
“六合反贼，格杀勿论。”
画影图形，五人皆在，唯寒烟、无咎留白，像被阎王提前勾名。守城兵新增一倍，持弩戴甲，箭尖泛紫。长命扮乞丐，青灯扮行脚僧，皎亮衣内衬粗布，青崖卧柴车，盖草佯病。柴车至门口，兵长戟拦：“病人？扔城外。”长命哭丧：“我哥患瘟，求一口热汤。”兵掩鼻退，挥手放行。入城，背后城门合，像巨兽闭口，五人影子被门缝夹断，再拼不成形。
四 暗桩·红袖招
听雪楼被焚，余孽散于市井，暗桩“红袖招”——青楼掩毒窟。楼在秦淮最深巷，门首两盏红灯，灯罩画雪梅，与雪谷同徽。老鸨迎门，团扇掩口：“客来何需？”长命抛一金叶：“听雪。”鸨笑眼闪，引后院。院中植白梅，梅下埋毒瓮，梅香混腐甜。五人分入，青崖卧软榻，帷帐低垂，琴声作信号。忽有女子自梁垂下，雪足赤踝，腰束红绫，腕悬小瓶——解药瓶。女子笑：“要药？拿命换。”青崖挑帷，黑纹爬颈，仍笑：“命在此，自己来取。”
五 红袖·雪魅
女子名雪魅，听雪楼右护法，擅“雪魄针”，针出无声，中者化冰。她足点地，红绫翻飞，绫端藏钩，直取青崖咽喉。青崖以琴挡，钩裂琴腹，弦再断。皎皎自侧窗破入，金鞘匕首划红绫，火星四溅。雪魅翻身，抖手，雪魄针漫天。寒烟已逝，无人识冰毒，青灯以经文纸片贴针，纸被冻裂，针仍来。长命滚地，抱青崖腿，两人同跌入梅树后，针钉树干，树瞬白。皎皎趁隙抛金线，缠雪魅足踝，猛拉，雪魅倒，解药瓶脱手。瓶未落地，青崖以断弦卷瓶，弦触瓶，被冰毒侵，瞬碎成灰——瓶空！雪魅笑，唇红如蛇：“解药在楼主，我仅带毒。”青崖眸色暗，断弦回绕，勒住雪魅颈：“那就带你走。”
六 毒潮·楼主现
后院火起，老鸨尖哨，红袖招暗门开，涌出数十黑衣，各持毒弩，箭尖蓝紫。五人背梅树，树已冰，退无可退。雪魅被勒，仍笑：“楼主等你。”忽听屋顶瓦裂，一人自天而降，白袍白面具，与雪谷楼主同形，却持折扇，扇骨墨黑。扇展，黑雾腾，雾中飘雪，雪落人化冰雕。青崖知不可敌，低喝：“撤！”长命抛烟丸，雾更浓，五人翻墙，踏瓦，奔雪夜。背后，白面具人并不追，只举扇，扇指五人背影，似在点名。雪魅被弃，冰毒反噬，自脚化冰，延至腰，她仍笑，笑成冰雕，红袖成冰绫，夜风来，雕碎成粉，像一场红雪。
七 逃·雪夜追兵
巷深，雪滑，五人奔至秦淮岸边，背后蹄声雷动——金陵守军与听雪楼余孽合流，弩箭如蝗。青崖毒发，脚步踉跄，黑纹已至腕。皎皎拖他，金线缠两人腰，防散。长命抛绳，套船桅，五人跃上乌篷船。船未离岸，箭雨至，船篷燃火。青灯以袈裟扑火，袈裟尽燃，他赤足踩火，脚底焦肉味混雪气。青崖回身，以无声琴挡箭，琴身中箭七，弦尽断，琴腹裂，他抱琴如抱尸。岸上马灯成片，灯映雪，雪映箭，箭映五人血。船离岸三丈，箭不及，火却吞噬篷。五人跳水，潜冰下，顺流而逃。冰面火光追影，像水狱也在追杀。
八 水下·寒烟幻
冰下黑，五人手牵手，以腰带连。青崖毒发，口鼻溢黑血，血溶于水，像墨鱼吐雾。他意识散，眼前浮幻：寒烟立于雪线，伸指，指上悬血滴，血落，化七瓣梅，梅瓣片片化雪，雪落他身，他暖。幻境里，他伸手，梅瓣却变雪魅红绫，绫缠颈，越勒越紧。他呛水，黑血更多。皎皎急，以口渡气，渡他半口，却吸回半口毒，她喉灼如焚，仍不松。长命以刀割自己腕，血散水里，引水下鱼群混乱，遮追兵视线。青灯以最后佛音，屏息诵经，经声在水下成泡，泡升，破，像替生者敲木鱼。五人潜行百步，破水而出，已出城闸，远处火光缩小成星。他们爬上滩，雪覆身，像五具新尸，又像五段被水冲上岸的炭，尚带火星。
九 破庙·再围
滩头有破土地庙，五人爬入，瘫坐。火堆再燃，湿衣冒烟。青崖黑纹至心口，唇黑，指冷。皎皎以雪搓他四肢，雪化，黑水淌。长命掏出残余瓶，瓶在火楼已裂，仅存一层碧膜，膜内几粒粉末。寒烟曾言：“摧心毒，以毒攻毒，可缓三日。”粉末即“摧心”原毒。长命看青崖，又看粉末，眼红：“只能赌。”他欲喂，青灯拦：“毒上加毒，速死。”长命吼：“死也缓三日！”皎皎夺粉末，以舌舔一点，喉即时灼肿，她仍笑：“味道对了。”把余粉倒进青崖口，以水灌。青崖身挺，黑纹似遇敌，瞬缩回臂，他睁眼，眸里闪过七色，又归漆黑。他张口，声音像被寒烟针过，沙哑却稳：“我活三日，三日内，踏平听雪总楼。”五人围火，火小，影大，像五只受伤的兽，商量如何反扑猎场。
十 余生·灯未灭
庙外，雪又落，像替世界补白。五人影子投在破墙，墙缝透风，影随风晃，却未散。青崖以焦尾琴（琴尾被火燎）拨一声，弦音哑，却振落梁上灰。他低声：“寒烟无咎在雪下，我们在雪上，要活成人桥，让他们走过来。”皎皎把金线缠五人腕，线成环，环套火：“同生共死，再加三日。”长命把空瓶埋火灰，瓶里藏一张小纸条，纸条写：“哥，解药我偷到了，是人间。”青灯以指蘸灰，在庙壁画一朵莲，莲心空，像等着以后填名字。火映莲，莲映五人眼，眼底有雪，也有火，更有未写完的江湖。雪落火，火嘶嘶，像寒烟最后那句：“毒谱……焚……”五人同声应：“焚！”声出，风卷雪，雪扑火，火却更旺，像回光返照，也像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