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苏姑娘吃完粉汤羊血后,她要回窑场忙活,裴少棠将她送至漆河边,便兴冲冲地回裴家。
踏进大门,刚走到父亲的屋子外,便听到一阵哭声从屋内传来,仔细听,应该是钱姨娘的声音。
家中的老管家正好走过来跟裴少棠打招呼:“公子回来了。”
裴少棠将管家拦住:“发生了什么?为何钱姨娘哭起来?”
管家小声说:“两个姨娘打起来了,闹到老爷跟前,夫人也在屋里,正处理此事。”
“为何打起来?”
“听说是因四姑娘见到柳姨娘总躲,躲不过时便给对方摆脸色,柳姨娘看不惯,说了四姑娘两句,四姑娘哭了起来,钱姨娘却说柳姨娘欺负四姑娘,两人便闹了起来,甚至动了手,柳姨娘直接将钱姨娘的头发拽掉一大把,脸上都给抠烂了,能不哭吗?”
此等麻烦事,裴少棠绝不愿沾染,还是等父亲解决了两位姨娘的事再去拜见。
“多谢马伯,您去忙吧。”
裴少棠打算拐回自己屋里,再用苏姑娘送他的温盏温些酒品上两盅,谁知迎面撞上裴天成。
原来裴天成被两个妾室搞得头大,借口去茅房,出来透了会儿气,想好应对之策,才拐回正院,不成想遇见儿子。
“你打窑场回来?”
裴少棠纳了闷儿,父亲的女人在屋里哭,他该在屋里才对,怎么突然出现在面前?父亲问话,不容他多想,赶紧回道:“儿子是从窑场回来。”
“今日回来得有些早。”
“窑场的事处理完后,儿子去了趟陶韵巷。柳新初刚开始看苏家摊位,我不放心,过去瞧瞧。”
裴天成听后,批评道:“你是裴家唯一的儿子,将来裴家的家业要指望你,别总把心思用在苏家姑娘身上。亲事已定,她迟早是你的人,还怕她跑了不成?”
“沐瑶她一个姑娘家撑着苏家窑场,甚是不易,儿子能帮多少便帮多少。”
裴天成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这哪像自己的儿子?简直是个情种!根本不懂女人是怎么回事。往后若只知将心思花在女人身上,裴家的家业恐怕会被他毁了。
“你帮她我不阻拦,为父偶尔也会帮她,柳新初这小子不就是我给她送去的?只是别用情太深,女子除了模样有差异外,都差不多,娶回来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相夫教子?没必要因一个女子把自己变成情种,天天心里想着,嘴里念着。别以为我不知道,自打订婚后,你在窑场待得时间越来越短,要么往陶韵巷跑,要么去苏家窑场。”
“沐瑶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她的刻花手艺难有人及。”
“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怎么可能让你和她订婚?”屋内又传出钱姨娘的哭声,裴天成听着心烦,倒也想出教育儿子的办法,“跟我进屋,让你目睹一下为父身边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好让你明白,苏家姑娘嫁给你后跟她们差不多。”
裴少棠根本不愿理会父亲的事,拒绝道:“里面都是长辈,儿子还是不去了。”
“不都是长辈,你四妹也在,一群女人搞得我心烦。你是男子,阳气重,进去帮为父压压场子。”
“儿子不会处理家事,尤其是两位姨娘之间的矛盾。”
“不用你说一句话,站在旁边即可。”
“儿子还是……还是不去……”
这么好的教育机会,裴天成哪能轻易放过?他用严厉的语气说:“让你去就去,别再推三阻四。”
裴少棠只好听从,跟在父亲身后,硬着头皮,满心尴尬地走进主屋内。
他看到母亲徐氏坐在主位,下位的两边分别坐着钱姨娘和柳姨娘。
钱姨娘离徐氏近,手捏巾帕,哭哭啼啼,看上去十分委屈;再瞧她的头发,显得凌乱,的确有一撮给拽掉,左脸颊上有明显的抓痕。
四妹裴明秋站在钱姨娘身后,两只眼睛瞪着对面的柳姨娘。
柳姨娘则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她稍显凌乱的发髻判断,钱姨娘也使了不少力气;她的脸倒白净细腻,很明显打架的过程中她占据上风。
柳姨娘见裴少棠跟着老爷走进来,故意打趣道:“老爷上趟茅房竟将少棠带回来,难不成是让他帮着处理家务事?”
裴天成没有理会,朝正位的另一张椅子走去。
裴少棠则走到母亲徐氏身后站着,不敢再瞧柳姨娘一眼。
徐氏本就瞧柳姨娘不顺眼,她有意提自己的儿子,心中更是不爽:“少棠的名讳也是你唤得?”
柳姨娘依然故意说:“夫人这话说的,我是他的长辈,难道唤不得?”
徐氏气道:“你算他哪门子长辈?”
柳姨娘调侃道:“难不成夫人让我唤少棠裴公子不成?这么唤要么显得太生疏,不像一家人;要么是那些未出阁的姑娘看上少棠,才会如此亲切地称呼他。显然还是称呼少棠更合适。”
站在母亲身后的裴少棠听了柳姨娘的话只觉得脸红,后悔跟着父亲进来,现在甩脸子离开更不合适,只好忍着。
徐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转头面向裴天成:“老爷,您瞧瞧,她说得什么话?这就是您花了银子千挑万选纳的妾室?”
钱姨娘有意将哭声放大,告诉众人,她才是该关注的重点。
裴天成被徐氏这么一问,加上厌烦哭声,大声吼道:“哭什么哭!再哭给我滚出去!”
钱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为了显示自己委屈,用巾帕捂着嘴巴抽泣。
裴明秋倒不怕裴天成,指着柳姨娘说:“父亲要训也该训她,为何对我娘这么凶?”
柳姨娘教训道:“小丫头,怎能用手指着长辈?真是大不敬。你父亲训斥你娘,那是因为她欺负我,可惜我不是那么好欺负。”
裴天成转而对柳姨娘厉声说:“你少说两句!我纳你到裴家,是让你帮我生儿子,不是让你在家里跟人吵闹打架。她怎么说也比你年长,不尊重也就罢了,你瞧瞧,你把她欺负成什么样?”
柳姨娘并未将裴天成的批评当回事,辩解道:“老爷这话说的,倒成了我欺负她?明明是四姑娘给我甩脸子,我作为长辈教训她两句,她竟然装哭,好像我欺负她似的,她娘不由分说上来抓我的头发,难道我就不能抓她的?是她自己无能才败在我手下,老爷不说她倒怪起我来?”
钱姨娘撤去捂住嘴巴的巾帕,开始指责对方:“你没进裴府前,我和姐姐从来没红过脸,那是因为我对姐姐以礼相待。自从老爷纳了你,除了姐姐喝妾室茶那日你拜见过她,你又何时将姐姐当主母看待过?你如此不守礼,还有脸指责我女儿?她哭成那样,不是你欺负她又能是谁?你不过是个妾室,我女儿那也是堂堂正正的裴家四姑娘,岂能任由你欺负?”
裴少棠听着两个女人之间的言语较量,更觉得父亲身边的女人都是些庸脂俗粉,而自己喜欢的苏姑娘则是一股清流,跟她们都不一样。
徐氏忍不住建议道:“老爷,一切皆因柳姨娘而起,按照家法,她应该受杖责。因她肩负着为裴家开枝散的重任,只打她五大板,老爷觉得如何?”
听到要被杖责,柳姨娘急了:“老爷,我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起打?身上打烂了,还需好多日才能好起来,岂不耽误为老爷生儿子的大事?”
徐氏批评道:“你进裴家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工夫,也没见你那肚子争气,怀上一儿半女,还有脸以此说事?”
裴天成“啪”地一声将手拍在桌上,还好桌上没有茶盏,否则肯定会被打翻。
三个女人被这一声给吓住,都不敢再言语。
“我还未发话,你们一个个难不成想替我做主?”
徐氏觉得很没面子,心里更觉委屈。
裴天成发话道:“钱姨娘和柳姨娘能打起来,说明你们都有问题,都给我面壁思过七日,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下次再有这等事,定然家法伺候。”
柳姨娘自然开心,很不屑地瞧了徐氏一眼,那眼神仿佛再说:“瞧吧,老爷还是心疼我。”然后不小心瞧见徐氏身后的裴少棠,故意冲着他笑了一下。
裴少棠十分厌恶地看向一边,心想父亲选女人的眼光实在差。
钱姨娘虽觉得老爷对柳姨娘的惩罚太轻,可也不敢说什么。
裴天成最后说道:“少棠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徐氏第一个起身,带着委屈的心情,拿着主母的款儿走了出去;钱姨娘带着女儿跟了上去,走之前不忘瞪柳姨娘一眼。
柳姨娘最后一个出去,娇嗔着声音说:“老爷,我走了,虽然我要面壁思过,可晚上也得睡觉,记得晚上来我屋里。”
这娇嗔的声音令裴少棠想起苏姑娘,若哪一日她也能如此娇嗔地对他讲话,他一定会酥倒在她的怀里。
裴天成故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摆摆手:“赶紧走吧,我还有正事要跟少棠说。”
柳姨娘走之前再瞧一眼裴少棠,他恭敬地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盯着地板,显得有些拘谨。她笑了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