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公寓楼前的小广场，一夜之间被改造成了有点像新闻发布会现场的样子。临时搭起的讲坛后面，悬挂着数面巨大的投影屏，上面正以极其专业的数据可视化方式，滚动播放着“神魔功德合作社”过去七十二小时的惊人成果：
【成功劝返轻生者：9人】
【引导滞留亡魂归冥：23例】
【社区志愿服务总工时：612小时（并持续增加中）】
【衍生正面情绪能量波动：覆盖全城17%区域】
台下，除了闻讯赶来的市民和媒体，还多了一群画风迥异的“观众”——几十名穿着各色古代官袍、面色或好奇或严肃的地府文吏。他们是被崔珏默许前来“观摩学习”的，此刻正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图表，交头接耳，频频点头，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雅典娜身穿一袭简约的白色长袍（参考现代学者风格），手持那卷散发着智慧光辉的玉简，缓步登台。她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清晰而富有穿透力：
“诸位阴司同僚，今日在此，并非要颠覆传统，而是探讨一种…与时俱进的可能。”
“《现代冥法通识导论》第一章指出：传统功德体系，高度依赖集中式的祭祀与定向的香火供奉。然当今人间，文明结构已发生深刻演变，善行呈现高度分散化、日常化、匿名化的特征。若地府审计标准仍固守陈规，只认庙堂香火，不察市井善举，则恐将…滞后于时代，最终沦为一座庞大却低效的陈旧账房，无力应对新时代的因果洪流。”
她引经据典，数据翔实，逻辑严密，说得台下不少地府文吏冷汗直流，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底绩效考核不及格的悲惨未来。
崔珏负手站在一旁，面色依旧凝重如铁，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内心绝非毫无波澜。
他沉声开口，声音压过了现场的议论：“巧言令色！即便你所言有些道理，但这‘行为功德’如何量化？如何监督？由谁来最终仲裁其真伪？若无严密的制衡，此口一开，必成藏污纳垢之地！”
陈凡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只见账灵小墨抱着一台特制的、闪烁着幽光的平板电脑（地府兼容版），有些颤抖地走上前台。它虽然还是怕得要死，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参与历史变革的兴奋。
“回…回禀判官大人…”小墨结结巴巴地开始展示，“我…我们设计了‘三级交叉验证机制’！”
平板上光芒闪烁，呈现出复杂的流程图：
“第一级，由系统AI自动追踪记录行为轨迹、能量波动与社会反馈，进行初步筛选和量化；
第二级，由神魔公寓具备相关能力的房客进行能力交叉印证（比如月咏感知情绪真伪，雅典娜分析行为动机）；
第三级，最重要！开放最高权限，地府可随时派遣灵识进行远程随机抽检，甚至现场复核！”
小墨越说越顺：“数据全链条可追溯，原始记录永久存档！我们不怕查，就怕…就怕标准不统一，裁决不公！”
陈凡接过话头，目光坦然地直视崔珏：“判官大人，您要的是阴阳有序，因果分明。我要的，不过是给那些默默发光的人一个公平的认可。我们的目标，在深处并无不同。”
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既然各有坚持，何不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地府一个观察新时代的机会？就以我这栋小破公寓为试点，试行‘行为换德’新标准三个月。若最终证明无效，或滋生弊端，我陈凡认罚，这公寓…任您查封！”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崔珏身上。
就在这时，孟姑从地府文吏的队列中缓缓走出，手中捧着一份散发着淡淡幽冥气息的卷宗。
她向崔珏行礼，声音温和却坚定：“大人，这是卑职刚刚从轮回司与枉死城调取的实时数据对比。近三日，枉死城新增怨魂数量同比下降12.7%，轮回井整体轮转效率提升8%。数据…确实指向了正向变化。”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陈凡，继续道：“或许…并非人间阴德减少，而是我们…还未能学会如何计算这个新时代的‘善’。”
崔珏的瞳孔微微收缩，盯着那份数据卷宗，沉默了良久许久。
最终，他猛地抬起手，那支判官笔出现在指尖，散发着浩瀚威严。
他没有看向陈凡，而是对着空中那本巨大的生死簿虚影，重重划下了一道璀璨的金色线条！
金色线条化作一行新的律令文字：
“准予‘神魔公寓’为首个‘阴阳两界民间功德认证试点单位’，试行期三个月。试行期内，所产生之‘行为功德’经核验后，可按规定比例抵扣历史欠账。若成效卓著，可议减免部分旧债。钦此。”
法旨既下，天地规则微微波动，算是认可了这条临时法案。
撤令之际，崔珏手腕一翻，取出一枚触手冰凉、刻满了暗沉符文的乌木令牌，递给陈凡。
“此乃‘免死牌’，非金非铁，乃幽冥法则所凝。持此物者，可免一次勾魂锁魄之刑，地府无常，亦不可强行索命。”
他看着陈凡，眼神复杂：“给你此物，非因你赢了，亦非妥协。而是因你…让我等看见，秩序之外，尚有另一种…活的可能。”
说完，他转身，黑雾涌动，准备离去。
“大人！等等！”小墨突然鼓起勇气喊道，“他们…他们还欠着十万年份的阴德呢！这试点…也抵不了那么多啊！”
崔珏的身影在黑雾中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有淡淡的声音传来：
“那就让他们，用十年的善行…”
“…去重新定义，什么叫做…‘一万年’的功德。”
言罢，黑雾消散，判官离去。
广场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苏璃烟直接抱住了旁边的敖冰月（被后者嫌弃地推开），雅典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小墨兴奋地在地上打滚。
唯有陈凡，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冰冷的乌木令牌，眉头微蹙。
令牌的背面，一行极其古老、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篆文缓缓浮现：
【持此符者，亦承其责。】
同时，小灵的身影微微轻颤，低声道：“宿主，检测到令牌内部封印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古老的残魂波动…能量特征，和楼顶那把青铜钥匙…同源同宗！”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
公寓地底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一座尘封千年、连陈凡都不知道的石碑，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斑驳的碑文在尘埃中显现：
“昔有守灯人，燃信火于绝境，其身虽陨，其志不灭。其子归来日，阴阳契重光时。”
表面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
但真正的遗产与责任，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