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冬深夜，寒星敛迹，一轮明月如碾玉磨镜，悬于墨色苍穹之上。清辉倾泻而下，将整片大地裹进一层柔润的银纱，连墙角枯草、檐角冰棱都泛着朦胧的微光，平添几分清寂风韵。
万世王朝的王都朝阳城，此刻正沉在凉如水的夜色里。街巷无灯，唯有城头戍卒的甲叶偶尔碰撞，发出细碎声响，衬得这方天地愈发静谧。
骤然间，城外那座占地方圆数十亩的深宅大院中，一道厉啸破空而起，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夜的沉寂。紧接着，三道火光从院内窜出，扶摇直上后倏然炸开，赤色烟火在半空中绽放，将整座朝阳城映得忽明忽暗。
火光之下，大院朱漆大门上方的匾额格外醒目，“天龙教”三个烫金大字历经风雨却依旧遒劲，此刻却被血色烟火染得有些狰狞。
烟火未散，厚重的大门发出“吱呀”的闷响，从内侧被人急促地拉开。黑暗中，上百名黑衣蒙面人如鬼魅般窜出，每人手中利刃泛着冷光，他们足尖点地悄无声息地闪进院内，大门随即“哐当”一声合拢，将夜色重新关在门外。
片刻后，喊杀声裹挟着惨叫声从大院深处传来，像滚雷般在夜空里扩散。朝阳城内的百姓被烟火与喊杀声惊醒，却无一人敢点灯。他们都知道，那处深宅是江湖十大势力之一天龙教的总堂，更是教主顾天雪的居所。方才那赤色烟火，分明是天龙教召集教众的紧急求援信号。
“是江湖纷争……”有人在黑暗中低叹。谁都清楚，这种级别的势力火并，绝非普通人能插手，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天龙教院内的惨叫声愈发密集时，十几个身着青色武士服的汉子突然从大门内冲出，他们衣袍上已染满血迹。更多黑衣蒙面人紧随其后，手持兵器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青衣汉子们团团围住。
被青衣汉子们护卫在中间的，是个身着黑色长衫的高大汉子。他生得一张国字脸，浓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里精光四射，即便身陷重围，周身仍透着一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慑力。他双腿分立如铁塔，左手握拳抵在腰侧，右手背于身后，掌中握着一柄形似船桨的黑色兵器 ，细看竟是一柄变异的巨型短柄长刀，刀身厚重，怕有二百余斤。
汉子身旁，站着一个身穿鹅黄衣裳的女子。她生得极美，最惹眼的是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间透着几分英气。女子右手持一柄雪亮长剑，左手却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周岁左右的男婴。那孩子被火光与喊杀声惊醒，却不哭不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小拳头挥舞着，仿佛要将眼前的混乱尽数记在心里。他手腕上戴着一对鎏金龙形手镯，晃动间发出“叮铃”的脆响声，与周遭的血腥气厮杀声格格不入。
“冲！往河边冲！”国字脸汉子突然开口，声音浑厚如钟。他手腕一翻，巨型长刀带着破风之声朝最近的蒙面人劈去。那汉子就是顾天雪，天龙教的教主。
不远处，白水河正在夜色中静静地流淌。这条发源于北方雪山的大河，穿越半个万世王朝后奔流入海，此刻河面上泊着几艘舟船，是顾天雪一行人唯一的生路。
话音未落，顾天雪已率先发难。长刀劈断对方手中长枪，顺势落在那蒙面人头顶，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头颅便如碎裂的西瓜般炸开，尸体轰然倒地。其余蒙面人却毫无惧色，齐声呐喊着扑上来，四五件兵器同时攻向顾天雪，兵刃碰撞声瞬间响彻夜空。
这时，一道身影从天龙教院内冲了出来，那人手提长枪，朝着混战中的顾天雪高声喊道：“住手！大哥，你中了绝功散，再运功相斗，只会加速毒发！”
顾天雪闻言，刀锋猛地一滞。他侧目望去，看清来人面容后，眼中瞬间燃起怒火。“腾奇志！我身中奇毒，皆是拜你所赐，你还有脸叫我大哥？今日我即便身死，你弑兄夺位的罪名，江湖上也容你不得！”
腾奇志脸色骤然黯淡，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愣在院门口竟无言以对。
他身后，突然窜出一个五十余岁的瘦小男人。那人手持一对寒光闪闪的异形鹰爪，尖声冲着顾天雪喊道：“顾天雪，你休要危言耸听！天龙教本就有我腾家一半基业！何况让你归顺王朝，是皇上的旨意，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顾天雪仰头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腾天扬，你父子想要天龙教的权位，只管拿去，我顾天雪还不放在眼里！可你们甘愿做别人走狗，我却不愿。林绵那条老狗，当年若不是借我们天龙教之力，怎会夺得江山？如今他坐稳皇位，竟要赶尽杀绝，凭什么？”
人群中，一个蒙面人阴恻恻地笑道：“顾教主此言差矣。此事与皇上无关，是我等的主意。皇上念及旧情，不愿与你为敌，只要你像当年那般辅佐皇上，自然可以既往不咎。只是我们身为臣子，可容不得皇上身边有三心二意之人，自然要为皇上铲除隐患。”
顾天雪的目光掠过说话的蒙面人，死死锁在腾奇志身上。“腾奇志，我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酒桌上戏言，你竟能当作把柄，引狼入室置我于死地！我顾天雪真是瞎了眼，才认你这个兄弟！”
“我是为了天龙教五万教众！”腾奇志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几分辩解的急切。“你说要取代当今皇上，那是大逆不道之言！若不及时止损，整个天龙教会因你而覆灭！如今皇上只追究你一人之过，放过其他教众，我难道做错了吗？”
“无耻！”顾天雪冷笑，声音里满是鄙夷。“林绵放着边境虎视眈眈的敌国不管，一心排除异己，屠戮江湖武者，难道我说不得？若有朝一日外族入侵，他这王朝又能撑多久？这种只顾自身权位、不顾百姓死活的皇帝，人人得而诛之！”
腾奇志被怼得哑口无言，愣了片刻后，下意识地看向方才说话的蒙面人。
那蒙面人显然是这群杀手的头领，他往前踏出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利诱。“顾教主，凡是不愿加入秦天盟、为国效力的武者，皆是王朝的威胁，自然该除。你若肯加入秦天盟，便是我盟中兄弟，在万世王朝之内，又有谁敢动你分毫？”
“秦天盟？”顾天雪嗤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我本是秦天盟的创建人之一！可林绵老狗早已将它变成谋私利的工具，我难道连退出的权利都没有？你们杀人用毒，还藏头露尾不敢见人，这般行径，也配谈一统江湖？腾奇志，我劝你记住一句话。凭秦天盟的做派，你今日卖我求荣，他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蒙面人头领脸色一沉，却耐着性子劝道：“秦天盟做事，还轮不到外人置喙。无论用何种手段，只要能一统江湖，让天下尽归皇上掌管，便是我等功绩。世上未成之事，初听时皆觉可笑，可事成之后，自会有人称颂。我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事理，归顺朝廷，为一统江湖出一份力，而且你本就是皇上身边的老人，这也是你的本分。”
“本分？”顾天雪猛地提高声音，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狗贼！我顾天雪一生顶天立地，岂会做他人的奴才！”
“既然如此，那我便只能成全顾教主了。”蒙面人头领语气骤冷，手中长剑突然出鞘，直刺顾天雪心口。“我倒要看看，中了绝功散的你，还能撑多久！”
顾天雪不闪不避，左拳直取蒙面人头领面门，同时右手长刀横扫，挡下身后袭来的数件兵器。他声如洪钟，朝着身边的青衣护卫喊道：“护着夫人先走！我来断后！”
那些护卫手中的长刀，与顾天雪的兵器形制相似，只是尺寸小了一半，即便如此，也有百余斤重。听到教主号令，十几人齐声怒吼，组成一道人墙，护着黄衣女子朝白水河方向冲去。
人群中，还有个穿红衫的年轻女子，她小腹微微隆起，显然已有身孕。一个身材粗壮的青衣汉子紧紧护在她身边，正是侍卫头领罗新成。
这群青衣武者武功本就不弱，此刻为了护主更是拼尽全力。只听一阵密集的兵刃碰撞声夹杂着惨叫声响起，他们竟硬生生从蒙面人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缺口，朝着不远处的白水河冲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蒙面人头领见状，厉声喝道：“留几人缠着顾天雪，其他人跟我追！一个都不许放过！”说罢，他提剑便要去追黄衣女子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