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秦姨的茶与尘封的往事

包间内茶香袅袅，环境清雅静谧，与外界的喧嚣仿佛两个世界。

秦姨的目光慈爱而通透，在沈屹辰和苏晚之间流转，最终落在苏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晚晚，别站着，快坐。屹辰这孩子，总算知道带人来给我看看了。”

苏晚依言落座，沈屹辰则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距离比车上时近了些许，是一种无声的亲密展示。

“秦姨，您好。”苏晚微笑颔首，举止得体，心里却因那句“常听屹辰提起你”而波澜微起。他提起她？会如何提起？

“好好好，”秦姨笑着给她斟茶，动作优雅，“别拘谨。我和屹辰妈妈是几十年的交情，他就像我半个儿子。他性子冷，话少，很多事喜欢闷在心里，你能在他身边，很好。”

这话听起来，竟像是长辈对自家孩子伴侣的认可。苏晚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维持着笑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掩饰尴尬。她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瞥向沈屹辰，他却只是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侧脸线条在柔和灯光下似乎也缓和了些许，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这反常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

“网上那些风言风语，你别往心里去。”秦姨话锋一转，语气温和却带着力量，“屹辰这孩子，看着冷硬，其实最是重情，也最是讨厌那些虚伪算计。他母亲的事……对他影响很大。”

苏晚的心微微一紧，知道正题来了。她放下茶杯，做出倾听的姿态。

沈屹辰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并未阻止秦姨。

秦姨轻轻叹了口气，眼神染上些许回忆的怅然：“屹辰的母亲，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温柔又善良。她和屹辰父亲的婚姻，说起来也是家族联姻。她原本……心里是有人的，但为了家族，嫁给了当时沈家指定的继承人，也就是屹辰的父亲。”

苏晚屏住了呼吸。这是她第一次触及沈屹辰家庭的核心往事。

“屹辰父亲是个纯粹的商人，精明冷酷，缺乏温情。他娶屹辰母亲，看中的是她娘家当时的势力。婚后发现那份助力不如预期，便冷淡下来，在外面的应酬逢场作戏从未断过。”秦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屹辰母亲心思细腻敏感，本就对婚姻无望，又长期郁结于心，身体渐渐就垮了。”

“那些传言里所谓的‘为情所困’，纯属无稽之谈。”秦姨的语气斩钉截铁，“她是被那段冰冷绝望的婚姻，被丈夫的冷漠和花边新闻，一点点耗尽了生机。她走的时候，屹辰才十几岁，亲眼看着母亲如何凋零……从那以后，这孩子就好像把自己彻底封了起来，不相信感情，觉得所有关系最终都可以用利益衡量，觉得动心是软弱和危险的事情。”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她终于明白，沈屹辰那近乎偏执的理性、对感情的极度不信任，根源在此。他不是没有心，而是他的心曾在最柔软的时候，被至亲的悲剧狠狠撕裂过，从此筑起了最高的心防。

她忍不住看向沈屹辰。他依旧沉默着，下颌线绷得有些紧，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但苏晚却仿佛能感受到他那份深藏的、不为人知的痛楚。

秦姨看向沈屹辰，目光慈爱又心疼：“他把他自己活成了最合格的继承人，最冷酷的商人，以为这样就能避免重蹈覆辙。甚至这婚姻……”她顿了顿，巧妙地带过，“一开始大概也是他那些‘规则’和‘计算’的一部分。”

这话点醒了苏晚。是啊，他们的开始，确实如此。可秦姨接下来话，却让她心头再次巨震。

“但我了解他。”秦姨看着苏晚，眼神意味深长，“如果他真的仅仅把你当成一个合作伙伴，一个棋子，他不会带你来见我。更不会……在那种谣言出来的时候，用这种方式回应。”

苏晚猛地抬头，看向沈屹辰。

所以他带她来，不是为了公关，不是为了作秀，而是……用他独有的、笨拙又强硬的方式，告诉她那些谣言是假的，告诉她，她在他这里，是不同于那些冰冷计算的、特殊的存在？

沈屹辰终于抬起眼，对上苏晚震惊而复杂的目光。他的眼神深不见底，似乎有些许不自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坦然的深邃。他没有说话，却仿佛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好了，不说这些沉重的往事了。”秦姨适时地打破凝滞的气氛，笑着布菜，“尝尝这里的菜，屹辰妈妈以前最爱这家的口味。”

这顿饭，吃得苏晚心潮起伏，食不知味。

她得到了答案，关于谣言，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此举的用意。可这答案带来的不是轻松，而是更汹涌的混乱。她窥见了他坚硬外壳下的裂痕，感受到了那份笨拙而隐晦的在意，这让她之前所有用“契约精神”构建的心理防线，开始摇摇欲坠。

饭后，秦姨拉着苏晚又说了会儿话，多是些生活上的叮嘱，态度亲切自然，仿佛她已是自家小辈。沈屹辰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问及，才简短的回应一两句。

离开时，秦姨送他们到门口，轻轻拍了拍苏晚的手背，低声道：“好孩子，给他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有些东西，假不了。”

回程的车里，气氛愈发微妙。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尴尬，而是一种充满未尽之言的、黏稠的暧昧。苏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乱如麻。

沈屹辰也没有说话，他似乎有些疲惫，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苏晚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睡着，他的存在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车子快到别墅时，沈屹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睁开眼，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接了起来。

“说。”他的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冷冽。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语速很快地汇报着什么。沈屹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周身气压骤然降低。

“消息准确吗？”他沉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知道了。继续盯着，有任何动向，立刻告诉我。”他挂断电话，眸色沉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在极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苏晚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里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沈屹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那眼神复杂得让苏晚心惊，里面翻涌着审视、权衡，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

“陆泽宇，”他薄唇轻启，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那个学长。他最近和沈振业留下的几个旧部，接触频繁。”

苏晚的瞳孔骤然一缩，失声道：“什么？！”

陆泽宇？他怎么会和沈振业的残党搅在一起？沈振业可是涉嫌谋杀沈屹辰母亲、刚刚才被送进去的！

“目前还不清楚他的具体目的。”沈屹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那双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锁定了她，“苏晚，你了解他多少？”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刚刚因为秦姨一番话而升腾起的所有暖昧和悸动。

苏晚猛地抬头，对上沈屹辰探究的目光。他在怀疑什么？怀疑陆泽宇的行为与她有关？还是怀疑她与陆泽宇的关系？

刚才在秦姨那里感受到的所有特殊和触动，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和沈屹辰冰冷的质疑打入谷底。

原来，信任依旧如此脆弱。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立刻切换到戒备和审视的模式。

心底刚刚破土的那点嫩芽，仿佛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冰雹。

她看着他，原本有些混乱柔软的目光一点点冷却下来，重新披上冷静自持的外壳。

“沈总，”她开口，声音疏离而公式化，“我和陆泽宇只是校友和普通朋友关系。他的商业行为，我无权过问，更不知情。如果您需要调查，我可以提供我所知道的所有信息，配合您的工作。”

她又变回了那个理智、冷静、时刻记得“契约”界限的苏律师。

沈屹辰看着她瞬间的转变，眸色沉郁，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最好如此。”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车子驶入别墅车库，两人一前一后下车，再无交流。

刚才在私房菜馆里流动的那一点点温情和靠近，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现实的冰冷和猜疑，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两人隔开。

但有些东西，毕竟已经不一样了。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波澜，只会在地下更汹涌地奔流，等待着下一个决堤的出口。

而陆泽宇这个突如其来的变量，像一颗投入暗流的石子，必将激起更深沉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