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共犯的错觉与他的温度
苏晚几乎是逃回卧室的,背靠着门板,心脏仍在失控地狂跳。腰间似乎还残留着沈屹辰手掌的温度和力道,那触感灼热而清晰,与他平日冷硬的形象形成巨大反差。她抬手按住胸口,试图平复紊乱的呼吸,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刚才他眼中那翻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暗涌,以及他喉结滚动、最终强行克制的模样。
他不是没有感觉的。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她心里炸开。之前所有的猜测、不安、自我否定,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确凿的证据。那个拥抱,那些深夜无声的关怀,此刻书房里失控的边缘……都不是她的错觉。
可是,然后呢?
他是沈屹辰,是那个将婚姻明码标价、视感情为弱点的沈屹辰。即便动了心,他会承认吗?他会允许自己失控吗?而她自己,又是否准备好迎接这场注定复杂的沉沦?
苏晚甩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辰星科技的漏洞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陆泽宇的阴谋才是迫在眉睫的危机。感情用事是最大的忌讳。
她走进浴室,用冷水冲洗脸颊,试图让滚烫的皮肤和混乱的大脑都冷静下来。镜中的自己,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但很快被惯有的坚毅取代。工作是她的铠甲,也是她最好的镇静剂。
接下来的两天,苏晚刻意减少了与沈屹辰的独处时间。她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查漏补缺中,带领团队疯狂地搜寻补充证据,完善专利链条。她甚至直接住进了辰星科技附近的酒店,美其名曰“提高效率”,实则是在逃避那令人心慌意乱的近距离接触。
沈屹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回避,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通过陈默保持着高效的沟通和资源支持。他变得异常忙碌,似乎有更棘手的集团事务需要处理,偶尔在公司或别墅碰面,他也是一副冷峻深沉、生人勿近的模样,仿佛那晚书房里的短暂失控从未发生。
这种刻意的疏离,反而让苏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一边庆幸于避免了尴尬,一边又忍不住猜测,他是否后悔了那瞬间的失态,是否正在用更坚固的心墙将自己重新封锁。
这天下午,苏晚正在酒店房间里分析一份刚找到的关键邮件记录,手机响了,是林薇。
“晚晚!你猜我刚刚在‘墨色’看见谁了?”林薇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一丝紧张。
“墨色”是本市一家顶级私人会所,名流汇聚。
“谁?”苏晚心不在焉地问,手指还在键盘上敲击。
“陆泽宇!还有那个之前跟沈振业走得很近的王总!他们在一个特别隐蔽的包间,鬼鬼祟祟的!我刚好去给客户送资料,路过的时候瞥见的!”林薇语速飞快,“我感觉他们没干好事!你要不要告诉沈屹辰?”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墨色会所?那是沈屹辰几乎从不涉足的地方,据说是他父亲当年流连忘返之地,他对此地极为厌恶。陆泽宇选择在那里密会,是巧合,还是故意挑衅?或者,那里有他们需要接触的特定人物?
“我知道了,薇薇,谢谢您。”苏晚稳住心神,“你先别声张,就当没看见。”
挂了电话,苏晚立刻联系了老K,让他重点调查墨色会所近期的异常,尤其是与陆泽宇、王某相关的出入记录和可能接触的对象。
同时,她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份关键的邮件记录——这是当年那个离开的工程师与外部联系人关于技术构想讨论的邮件,时间点早于辰星科技的正式立项,内容模糊但极具指向性。这是对方可能攻击的核心证据之一。
必须立刻让沈屹辰知道墨色会所的情况和这份邮件的存在。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没有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简洁的微信:【有紧急情况,关于陆和墨色会所,另有一份关键邮件需当面呈报。你在哪?】
消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十分钟,二十分钟……没有任何回复。
苏晚的心渐渐提了起来。沈屹辰很少不回复工作相关的紧急信息。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他……不想理会她的“当面呈报”?
一种莫名的焦躁和担忧攫住了她。她不再犹豫,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苏晚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终于被接通了。但传来的却不是沈屹辰的声音,而是陈默焦急失措的语调:“太太?太好了!沈总他……他胃病突然犯了,疼得厉害,我们在洲际酒店顶层套房,他刚才差点晕过去,不肯去医院……”
苏晚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胃病?晕过去?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陈默为什么会在酒店而不是公司或别墅,也顾不上追问细节,抓起车钥匙和笔记本电脑就冲出了房间。
“我马上到!看着他!”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一路飞驰,苏晚的心悬在半空。沈屹辰有胃病,她是知道的,大纲里有提及,是她过度工作压力导致的弱点。但她从未亲眼见过他发病的样子。那个永远掌控一切、冷静自持的男人,也会脆弱到晕倒吗?陈默的语气不似作假。
到达洲际酒店顶层套房,陈默早已等在门口,脸色发白。“太太,您可算来了!沈总在卧室,刚吃了药,但还是疼得厉害,脸色很差……”
苏晚推开卧室的门,一股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沈屹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眉心紧紧拧着,薄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他闭着眼,呼吸有些沉重,似乎正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平日里那股迫人的气场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易碎般的虚弱。
看到这样的他,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又酸又疼。她快步走到床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探探他额头的温度,却在即将触碰到时顿住了。
沈屹辰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艰难地睁开眼。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聚焦到她脸上时,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随即被更深沉的痛楚和某种复杂的情绪覆盖。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虚弱,几乎低不可闻。
“陈默给我打的电话。”苏晚收回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专业,“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医院?”
“老毛病……死不了。”他试图扯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容,却因为疼痛而扭曲,看起来格外让人心惊,“吃过药了……休息一下就好。”
苏晚看着他强撑的样子,一股无名火突然涌上心头:“沈屹辰!身体是逞强的资本吗?如果严重了怎么办?”她的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意外的严厉和关切。
沈屹辰怔住了,深邃的眼眸望着她,里面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一阵剧烈的绞痛袭来,让他闷哼一声,猛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冷汗涔涔而下。
“陈默!叫医生!立刻!马上!”苏晚再顾不得其他,转身对门外的陈默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势。这一刻,她不是需要保持距离的契约妻子,而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受苦的苏晚。
陈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跑去打电话。
苏晚回过头,看到沈屹辰因痛苦而微微发抖的手,几乎是想也没想,便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忍一忍,医生马上就来。”她放柔了声音,试图传递一些力量。
沈屹辰的身体僵了一下,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底的波涛更加汹涌。他没有挣脱,反而微微收拢手指,回握住了她。那力度不大,却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确认。
他的手很冰,而她的手心温热。两种温度交织,仿佛有电流窜过彼此的身体。
空气中弥漫着药味、痛苦,还有一种无声的、紧密的联系。仿佛他们不再是隔着契约的两个人,而是在共同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共犯的错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苏晚看着他苍白的脸,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微弱力道,心中那片刻意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什么界限,什么协议,什么理智,在看到他脆弱模样的这一刻,都变得模糊而不重要。
她只知道,她不能让他有事。
而沈屹辰,在剧烈的疼痛和意识模糊的边缘,紧紧抓着那只温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能将他从冰冷深渊拉回的浮木。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脆弱地颤抖着,心底某个坚固的角落,正在悄然崩塌。
医生很快赶来,进行了紧急处理。诊断结果是急性胃痉挛伴有轻微出血,由于长期劳累和精神高度紧张诱发,必须卧床静养,严格控制饮食和情绪。
苏晚一直守在床边,看着沈屹辰在药物作用下渐渐睡去,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但脸色依旧苍白。她轻轻抽了抽手,却发现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握得很紧。
她叹了口气,没有再动,就着别扭的姿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任由他握着。
窗外华灯初上,套房内一片静谧。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和她自己无法平息的心跳声。
电脑里的紧急情报,墨色会所的疑云,似乎都被暂时搁置了。此刻,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以及这种危险又令人沉溺的、近乎共犯的亲密。
苏晚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失控了。而她,似乎也并不想再去强行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