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守夜人与他的秘密
医生离开后,套房内重新陷入寂静。苏晚试图轻轻抽出手,去给沈屹辰倒杯温水,却发现他握得更紧了些,即使在睡梦中,那力道也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依赖。
“别走……”一声极轻的、近乎呓语的恳求从他苍白的唇间逸出,模糊不清,却像羽毛一样搔刮过苏晚的心尖。
她的动作顿住了,心软成了一滩水。罢了,就由他去吧。她重新坐回地毯上,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任由他继续握着她的手。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薄纱窗帘,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削弱了平日里的冷硬,多了几分罕见的柔和与脆弱。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也是第一次敢于如此长时间地、毫无顾忌地打量他。浓密的眉毛即使睡着也微微蹙着,似乎总有无尽的心事;高挺的鼻梁线条完美,却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薄唇紧抿,唇色因失血而淡白,却依然性感得让人心悸。她想起这双唇偶尔勾起的极淡弧度,想起它吐出冰冷命令或犀利言辞时的模样,也……想起它几乎要落在自己唇上的那个瞬间。
脸颊微微发烫。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此刻却虚弱地依靠着她的支撑。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保护欲油然而生。这个强大得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需要她。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危险又迷人。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苏晚的疲惫感渐渐袭来,她靠着床沿,眼皮开始打架。就在她即将陷入迷糊时,感觉到握着她手的力道动了动。
她立刻清醒过来,抬眼正对上沈屹辰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眸。药效似乎起了一些作用,他的脸色不再那么骇人,但眼神依旧带着病中的朦胧和虚弱。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里面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和审视,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专注。
“你一直没走?”他的声音比之前有力了些,但依旧沙哑。
“嗯。”苏晚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他却依旧没有松开的意思。“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好多了。”他答非所问,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谢谢。”
这句“谢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显得真诚,褪去了所有公式化的外衣。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垂下眼睫:“没什么,换做任何人都会……”
“不会。”沈屹辰打断她,语气肯定,“不是任何人都会像你这样。”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陈默只会慌得打电话,其他人……或许会表面关心,内心权衡利弊。”
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苏晚心湖,漾开圈圈涟漪。他是在说,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吗?
没等她回应,沈屹辰的目光转向她放在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眉头微蹙:“你之前说,有紧急情况?”
提到正事,苏晚立刻收敛心神,试图将手抽出来去拿电脑。这次,沈屹辰缓缓松开了力道。
苏晚打开电脑,调出那份关键邮件和关于墨色会所的信息,言简意赅地向他汇报。
听到“墨色会所”四个字时,沈屹辰的眸色明显沉了下去,闪过一丝厌恶和冷厉。“他倒是会挑地方。”他冷哼道,带着浓浓的嘲讽。
“这份邮件是关键证据,但也确实是漏洞。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更有利的佐证,证明后续开发的决定性作用。”苏晚分析道,“另外,墨色会所那边,老K已经在查,需要知道他们具体见了谁,谈了什么。”
沈屹辰靠在床头,静静听着,虽然虚弱,但思维依旧清晰敏锐。“墨色会所的老板,姓赵,早年靠偏门起家,和我父亲有些交情,后来洗白经营会所,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陆泽宇选那里,恐怕不只是为了隐蔽。”他沉吟道,“赵老板有个独子,不成器,最近好像在搞什么电竞俱乐部,烧钱厉害,缺资金。”
苏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暗示:“你是说,陆泽宇可能通过接触赵公子,迂回地利用赵老板的人脉和资源?甚至……想拉赵老板下水?”
“不无可能。”沈屹辰眼神锐利,“赵老板手不干净,但消息灵通。陆泽宇想要搅浑水,他是颗不错的棋子。”他看向苏晚,“这件事,让陈默配合老K去深挖,你暂时不要直接介入,以免打草惊蛇。”
这是保护。苏晚听出来了。他不想她涉入太深,接触那些阴暗面。
“那专利漏洞这边?”苏晚问。
“你主导,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调动。”沈屹辰给予了她充分的信任,“我会让技术部和法务部全力配合你。最重要的是快,要在他们发难之前,把铠甲铸得固若金汤。”
“明白。”苏晚点头,感受到一种并肩作战的紧迫感。
正事谈完,气氛又微妙地安静下来。沈屹辰似乎有些疲惫,重新闭上了眼睛,但呼吸平稳,不再是之前痛苦的模样。
苏晚看着他,想起医生嘱咐需要进食些温和流质的东西。她站起身:“我去让酒店送点清粥和小菜上来,你多少吃一点。”
这次,沈屹辰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苏晚走到外间,给客房服务打了电话。等待的间隙,她无意中瞥见套房书桌一角,放着一个倒扣着的相框。她记得上次来这个套房(还是新婚不久时被迫一起出席活动暂住)并没有这个相框。
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将相框翻了过来。
照片有些年头了,微微泛黄。上面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年轻女子,抱着一个看起来七八岁、表情严肃的小男孩。女子笑得温柔,眼底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郁。小男孩的五官轮廓,已然有了沈屹辰如今的影子,只是那双眼睛,看向镜头时,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寂和疏离。
是沈屹辰和他的母亲。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秦姨的话言犹在耳。他将母亲的照片放在这里,放在这个他临时歇脚、几乎从不让人进入的私密空间……这意味着什么?
她轻轻将相框放回原处,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酸涩。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男人,内心最深处,始终藏着那个目睹母亲凋零、被迫早熟的男孩。
当她端着温热的清粥回到卧室时,沈屹辰依旧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她放轻脚步,将粥放在床头柜上,正准备离开让他好好休息,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看到了?”
苏晚身体一僵,转过身,对上他不知何时又睁开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发现。
“……嗯。”苏晚有些尴尬,像是窥探了别人的秘密。
沈屹辰的目光掠过那个相框的方向,又回到苏晚脸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她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我在医院守了一夜,抓住她的手……就像刚才你抓住我的手一样。”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但苏晚却从中听到了深埋的痛苦和无助。
“那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东西,抓得再紧,也留不住。”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所以后来,我觉得不去抓,就不会失去。”
苏晚的心脏狠狠一疼。她终于明白了他对感情的恐惧根源。不是不相信爱,而是太害怕失去,所以宁愿从不开始。
她走到床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双盛满了过往伤痛的眼睛,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握住了他放在被子上的手。
“不是所有东西,都会溜走的,沈屹辰。”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坚定,“至少,今晚我不会走。粥还热着,你得吃点东西。”
她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只是用行动告诉他,此刻的陪伴是真实的。
沈屹辰凝视着她,眼底的冰封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正试图从裂缝中渗透出来。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
“好。”他低声应道,顺从地任由她扶着他坐起来一些,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她递到唇边的温粥。
这一刻,没有言语,只有无声的陪伴和传递的温度。守夜人与秘密,病弱与守护,在寂静的深夜里,交织成一幅无法言喻的画面。
某些坚冰,正在悄然融化。而某些心意,也在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