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晨光与獠牙
那一夜，苏晚终究没有离开。
她靠在床边的地毯上，握着他的手，守了整整一夜。后半夜，沈屹辰的体温有些反复，睡得并不安稳，时有梦呓，眉心始终未曾完全舒展。苏晚便一次次用温水浸湿毛巾，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动作生涩却极其耐心。
在天光即将破晓时，沈屹辰的呼吸终于变得绵长安稳，紧握她的手也微微松了些力道。苏晚才得以轻轻抽出手，活动了一下几乎麻木的四肢。她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又回头看了看床上沉睡的男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感包裹了她。疲惫，却心安。
她轻手轻脚地收拾好粥碗，将房间整理妥当，然后坐在远处的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就着熹微的晨光，继续处理辰星科技的专利文件。键盘敲击声轻而规律，像是一首安眠曲。
沈屹辰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久违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感退潮后的松弛，然后便是胃部虽然依旧不适但不再尖锐的钝痛。他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目光下意识地扫视房间，最后定格在沙发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苏晚歪在沙发里，笔记本电脑还搁在膝上，屏幕却已经暗了下去。她似乎累极了，就那样靠着沙发背睡着了。晨曦透过窗帘，柔和地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那股飒爽锐利的气质被沉睡的柔美所取代，看起来竟有几分易碎的错觉。
沈屹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缓缓流淌开来。他记得昨夜的一切。疼痛中的冰冷，她手心的温度，她严厉又关切的语气，她喂他喝粥时专注的眼神，还有……她看着母亲照片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了然与疼惜。
他从未允许任何人如此接近他病弱的模样，窥见他内心深处的伤痕。理智告诉他这很危险，但情感上，那种被真切关怀、被坚定守护的感觉，像罂粟一样令人沉迷。
他掀开被子，动作尽量轻缓地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自主行动。他拿起床尾搭着的薄毯，走到沙发边，轻轻盖在苏晚身上。
动作间，他瞥见了她电脑旁边散落的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正是关于那项有漏洞专利的补充证据分析报告，条理清晰，论证有力，直指关键。她的效率高得惊人。
沈屹辰的目光再次落回苏晚沉睡的脸上，深邃的眸中情绪翻涌。这个女人，究竟还有多少面是他未曾发现的？她可以在谈判桌上锋芒毕露，可以在危机中冷静果决，可以像昨夜那样展现出近乎温柔的守护，此刻，又像个疲惫的孩子般毫无防备。
强大与柔软，理性与感性，在她身上矛盾又和谐地共存着。
就在这时，苏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震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是林薇的电话。
苏晚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先是看到了站在面前的沈屹辰，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身上的毯子和亮起的手机。她迅速拿起手机，对沈屹辰做了个抱歉的口型，走到窗边接听。
“晚晚！有动静了！”林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兴奋，“老K刚给我传了消息，陆泽宇和那个王总，今天上午十点，约了赵公子在城郊的高尔夫球场见面！看样子是要谈正事了！”
苏晚的心一凛，睡意全无。“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老K买通了会所的一个侍应生，亲耳听到他们订的场子！”
“好，我知道了。薇薇，谢了。”苏晚挂了电话，眉头紧锁。
她转身，发现沈屹辰已经坐回了床边，正看着她，显然听到了只言片语。“有进展？”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虽然依旧带着病后的沙哑。
“嗯。”苏晚走到他面前，将林薇的消息复述了一遍，“他们约在十点，城郊高尔夫球场。这是个机会，如果能知道他们谈什么，或者……拿到证据。”
沈屹辰沉吟片刻，眼神锐利：“高尔夫球场……那里环境相对开放，但私密性又足够。赵公子喜欢在那里谈见不得光的事情，自以为安全。”他抬眸看向苏晚，“你想怎么做？”
“机会难得，不能错过。”苏晚眼神坚定，“我亲自去一趟。高尔夫球场我有会员卡，可以混进去。想办法接近他们，至少要知道他们的计划。”
“太危险。”沈屹辰想也没想就否决，“陆泽宇认识你，赵老板那边的人也不是善茬。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这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苏晚争辩道，“难道等他们布局完成，我们被动接招吗？沈屹辰，这是商业战争，不能优柔寡断。”
“我没有优柔寡断。”沈屹辰看着她，目光深沉，“但我不会让你去冒险。”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拨通了一个号码，“陈默，安排一下，十点，城郊高尔夫球场，我要用最高规格的私人包厢。另外，让‘暗影’的人准备好，随时待命。”
暗影？苏晚心中一动，那是沈屹辰手下传说中一支极其隐秘的力量，专门处理一些不能见光的事务，能力超群，但鲜为人知。
挂了电话，沈屹辰看向苏晚，语气不容置疑：“我和你一起去。”
“你？”苏晚愕然地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你的身体……”
“死不了。”他淡淡打断，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脊背挺得笔直，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瞬间回归，“正好，我也该去会会这位赵公子了。有些旧账，也该清一清。”
他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一套熨烫整齐的深色西装，动作利落地开始更换。褪去病号服，穿上挺括的衬衫和西装，那个冷峻、强大、不容置疑的沈屹辰又回来了。只是仔细看去，他的眼底还残留着一丝疲惫，唇色也依旧偏白，但这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种病态的、危险的魅力。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他明明刚刚从鬼门关绕回来，却又要立刻投入更凶险的博弈。是为了辰星科技，还是……也包括了不愿她独自涉险的考量？
“去换身方便活动的衣服。”沈屹辰系着领带，头也不回地吩咐，语气是惯常的命令式，却少了以往的冰冷，“十分钟后出发。”
苏晚没有再反对。她知道，一旦他做了决定，无人能改。而且，有他在，确实更稳妥。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利落的裤装，化了个淡妆遮掩倦容。
当她再次出现在客厅时，沈屹辰已经准备好了。陈默也赶到了，正低声向他汇报着细节。看到苏晚，陈默恭敬地点点头，眼神里比以往多了几分真正的尊重。
“走吧。”沈屹辰看了苏晚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她状态尚可，便率先朝外走去。
坐进车里，气氛有些凝滞。苏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忍不住开口：“你的胃……还好吗？”
沈屹辰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待会如果有冲突，你尽量不要动气。”苏晚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这次，沈屹辰睁开了眼，侧头看她，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苏律师这是在关心我？”
苏晚被噎了一下，脸上微热，别开眼：“我只是不想合作伙伴因为身体原因影响计划。”
沈屹辰低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敲在苏晚的心上。“放心，对付他们，还用不着动气。”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郊。阳光透过车窗，照亮车内一方天地。苏晚看着沈屹辰冷峻的侧脸，他明明虚弱却强撑起的气势，以及那句似是而非的“合作伙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晨光温暖，但他们即将面对的，却是暗藏獠牙的对手。而身边这个看似恢复冷静的男人，他心底那片刚刚裂开缝隙的冰原之下，又涌动着怎样的暗流？这场高尔夫球场的会面，注定不会风平浪静。它不仅关乎商业胜负，更将成为两人关系走向的一个关键转折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