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的指尖在键盘上悬了整整三分钟，屏幕上跳动的碱基序列像一条被剥了鳞的蛇，黏腻地裹着他的视线。青桐资本的办公室早过了下班时间，落地窗外的陆家嘴灯火把玻璃映成一块巨大的电子墓碑，每一盏亮起的窗后，都藏着正在吞噬或被吞噬的资本。他面前摊着两份文件，左边是普罗米修斯生物提交的CRISPR技术专利说明书，右上角印着烫金的“商业机密”字样；右边是助理小杨坠楼前用加密邮件发来的片段——一段被反复剪辑过的监控录像，像素模糊的画面里，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手腕上有枚衔尾蛇纹身，正将一份标着“人类基因图谱商业化项目”的文件夹塞进碎纸机。

“叮”的一声，咖啡机的保温灯灭了。江临猛地回神，指尖按在回车键上，屏幕瞬间跳出比对结果：普罗米修斯宣称的“抗早衰基因编辑靶点”，其向导RNA序列被人为替换了17个碱基对。这不是技术误差，是精准的篡改——修改后的序列根本无法识别早衰基因，反而会定向切割胚胎中的“智商相关基因片段”，筛选出携带高智商标记的受精卵。

他抓起鼠标，点开小杨留下的另一个压缩包。解压密码是小杨的生日，江临输入时手顿了顿，上周这个时候，小杨还在工位上啃着三明治跟他吐槽：“江总，普罗米修斯的财务报表里，‘研发投入’项有三笔流向了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名字都怪得很，叫什么‘衔尾蛇生物科技’。”当时他只当是跨国企业的常规税务操作，现在想来，那根本是塔纳托斯的输血管道。

压缩包展开的瞬间，江临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是一份客户名单，Excel表格的每一行都对应着一个胚胎编号，备注栏里写着“已交付”“待编辑”“优先级A”，而客户姓名列里，赫然躺着三个他在财经杂志封面见过的名字：某欧洲主权基金总裁、东南亚电信巨头、还有国内一位分管科技的前官员。最底下一行藏着一个隐藏单元格，点开后是一行小字：“2025Q3交付目标：12枚，均为男性胚胎，智商阈值≥145。”

“操。”江临低声骂了句，伸手去拿咖啡杯，却发现杯子是空的。他起身走向茶水间，脚步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撞得发疼。十年前父亲江振邦坠楼的画面突然闯进来——也是这样的深夜，警方说父亲是因投资失败自杀，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只有办公桌上摊着一份未签完的“基因技术合作协议”。当时他才22岁，刚从沃顿商学院毕业，抱着父亲的遗像在灵堂里守了三天三夜，直到塔纳托斯旗下的“冥河资本”找上门，提出以溢价三倍的价格收购父亲留下的初创公司，他才在母亲的劝说下签了字。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收购，是销毁证据。

茶水间的冰箱发出嗡嗡的低频噪音，江临打开冷冻层，想找瓶冰水冷静一下，却看见里面放着半盒小杨上周带来的草莓。他突然想起小杨坠楼前两小时，曾偷偷塞给他一张便签，上面写着“普罗米修斯的实验室在松江科技园B区，负二层有个未登记的净化间”。当时他忙着准备收购尽调报告，随手把便签塞进了西装内袋，直到今天整理小杨的遗物时才翻出来。

江临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电梯下降时，他拨通了林深雪的电话。这个女人是三天前通过国际清算银行的推荐找到他的，自称是区块链合规律师，能帮青桐资本核查普罗米修斯的跨境专利权属。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林深雪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里有键盘敲击声：“江总？这个点打电话，是尽调报告出问题了？”

“不是报告的问题，是技术本身。”江临盯着电梯门上自己的倒影，发现眼底布满红血丝，“普罗米修斯的CRISPR被篡改了，用来筛选高智商胚胎，客户名单里有政商大佬。小杨的加密文件里还有个地址，我现在要去查。”

电话那头的敲击声突然停了。过了几秒，林深雪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松江科技园B区负二层？那里的消防系统是塔纳托斯旗下的‘赫淮斯托斯安防’做的，你进去会触发无声警报。我给你发一个虚拟身份，五分钟后查收，记住，穿黑色外套，别戴眼镜，电梯里有针孔摄像头。”

江临刚想说“谢谢”，电话就挂了。他点开微信，林深雪已经发来一张图片：虚拟身份叫“陈明”，是普罗米修斯的设备维护工程师，头像里的男人留着寸头，嘴角有颗痣。他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电梯门刚好打开，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手插在口袋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江总？”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金属，“我们是冥河资本的，想跟您聊聊普罗米修斯的收购案。”

江临的心脏猛地一沉。冥河资本是塔纳托斯在亚洲的马甲，十年前收购他父亲公司的就是这家。他强装镇定，抬手看了眼手表：“抱歉，我现在有急事，明天到公司谈。”

“急事？是去松江科技园吗？”另一个男人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江临面前。照片里是小杨的尸体，躺在医院的停尸间里，手腕上有个明显的针孔。“江总应该知道，跟塔纳托斯作对的人，下场都不太好。小杨只是个助理，本来不用死，可惜他手太欠，不该碰不该碰的东西。”

江临的手指攥得发白，指甲嵌进掌心。他盯着照片里小杨的脸，突然想起上周小杨还跟他说想攒钱买房，娶隔壁公司的前台姑娘。一股怒火从喉咙里冲上来，他猛地推开面前的男人，转身就往车库跑。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不敢回头，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远处的保时捷发出“嘀”的一声，他加快脚步，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引擎发动的瞬间，后视镜里已经看不到那两个男人的身影。

车子驶出停车场，江临打开导航，设置目的地为松江科技园。一路上，他反复回想刚才那两个男人的话——“不该碰不该碰的东西”，小杨到底发现了什么？是基因编辑的秘密，还是父亲当年的死因？他抬手摸了摸西装内袋，里面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他们在你车上装了定位，下高速后找个加油站，把车扔了，我让陈默去接你。”

发件人备注是“林深雪”。江临心里一紧，他刚才上车时没检查车况，现在想来，那两个男人在电梯口拦他，根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装定位。他看了眼仪表盘，离高速出口还有五公里，脚下猛地踩油门，车子瞬间加速，超过了前面的货车。

下了高速，江临果然看到路边有个加油站。他把车停在加油机旁，没熄火，直接推开车门就往便利店跑。刚进便利店，就看到一个穿冲锋衣的男人朝他挥手，男人留着络腮胡，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正是林深雪提到的陈默。

“江总？”陈默把咖啡递给他，声音压得很低，“林姐说你被盯上了，我的车在后面，黑色的越野，车牌是沪A·3F789。”

江临接过咖啡，手指碰到杯子时才发现自己在发抖。他喝了口咖啡，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紧张：“谢谢你，陈默。你跟林深雪是什么关系？”

“我欠她一条命。”陈默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三年前我在伊拉克做安保，被恐怖分子绑架，是林姐用区块链匿名转账付了赎金。不说这个了，我们得赶紧走，塔纳托斯的人应该快到了。”

两人快步走出便利店，钻进停在后面的越野车。陈默发动车子，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江临回头看了眼加油站，那辆保时捷还停在原地，远处已经出现了闪烁的警灯——是塔纳托斯的人，他们故意报警，想以“涉嫌经济犯罪”的名义抓他。

“林姐说，普罗米修斯的负二层净化间里，有个服务器，里面存着基因编辑的原始数据和客户的完整资料。”陈默一边开车，一边从副驾驶储物格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设备，递给江临，“这是信号屏蔽器，进了科技园就打开，能屏蔽半径五十米内的无线信号。还有，净化间的门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林姐已经黑进了他们的系统，把‘陈明’的身份信息录进去了，你直接用就行。”

江临接过屏蔽器，冰凉的金属外壳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突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资本就像水，既能载舟，也能覆舟，关键看掌舵的人有没有良心。”当时他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才明白，父亲当年阻止“人类基因图谱商业化”，根本就是不想让塔纳托斯用基因技术操控人类。

车子很快到达松江科技园B区。陈默把车停在离大楼五百米远的路边，江临打开信号屏蔽器，推开车门走进夜色里。大楼的保安亭里亮着灯，两个保安正在打盹，江临压低帽檐，快步走进电梯，按下“B2”键。电梯里的摄像头正对着他，他按照林深雪的嘱咐，微微低头，用手挡住嘴角，避免露出没有痣的破绽。

电梯门缓缓打开，负二层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江临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沿着走廊往前走。走廊尽头有一扇银色的金属门，门上印着“净化间”三个字，旁边有个指纹识别器和虹膜扫描仪。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按在识别器上，同时凑近扫描仪。

“滴——验证通过。”机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金属门缓缓打开。江临走进净化间，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房间里摆满了实验设备，中间有个巨大的服务器机柜，上面闪烁着红色的指示灯。他走到机柜前，发现服务器的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显示着“基因数据管理系统”的登录界面。

江临输入林深雪给他的账号和密码，系统瞬间登录成功。他点开“客户资料”文件夹，里面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除了他之前看到的名单，还有一份“基因编辑效果跟踪报告”，里面记录着已经出生的18个孩子的生长数据，其中有3个孩子出现了严重的免疫系统缺陷，备注栏里写着“已处理，家属赔偿到位”。

“处理？”江临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把手机屏幕捏碎。他点开“已处理”的文件夹，里面是三份死亡证明，死因都写着“突发败血症”，但附件里的病理报告显示，这些孩子的免疫系统是被人为破坏的——CRISPR编辑过程中，误切了他们的免疫基因。

就在这时，服务器突然发出“嘀嘀”的警报声，屏幕上跳出一行红色的字：“检测到未授权访问，数据将在60秒后销毁。”江临心里一慌，赶紧点开“下载”按钮，将所有文件压缩后发送到林深雪给他的加密邮箱。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当进度条走到99%时，服务器突然黑屏，所有指示灯都灭了。

“该死！”江临咒骂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跑。刚跑到门口，就听到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就是这里，刚才检测到信号屏蔽，肯定有人进来了。”

是塔纳托斯的人！江临猛地拉开门，往电梯口跑。走廊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他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他快要跑到电梯口时，突然有人从侧面扑过来，一把将他按在墙上。

“江总，跑什么啊？”男人的声音很熟悉，是刚才在青桐资本楼下拦他的其中一个。江临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发现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腕。“我们只是想请你喝杯咖啡，聊聊你父亲的事。你父亲当年可是我们塔纳托斯的‘老朋友’，他死前还跟我们签了协议，要把你培养成‘资本者刺客’呢。”

“你胡说！”江临怒吼着，用膝盖顶向男人的小腹。男人吃痛，松开了手，江临趁机往电梯口跑。电梯刚好到达负二层，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陈默，手里拿着一根电击棒。

“江总，快进来！”陈默大喊一声，用电击棒挡住扑过来的男人。江临钻进电梯，陈默也跟着进来，按下“1”键。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看到男人的脸贴在玻璃上，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腕上的衔尾蛇纹身在应急灯下发着绿光。

电梯开始上升，江临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瓶水：“没事吧？林姐说，你拿到的数据很重要，能证明塔纳托斯在进行非法基因编辑，还涉及故意杀人。”

江临接过水，喝了一口，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他扶着额头，眼前出现了一些陌生的画面：一个白色的房间，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他注射什么东西，手腕上也有枚衔尾蛇纹身。他猛地晃了晃头，画面消失了，只剩下剧烈的疼痛。

“江总，你怎么了？”陈默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江临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却充满了疑惑——刚才的画面是什么？是幻觉，还是被遗忘的记忆？那个医生是谁？为什么要给他注射东西？

电梯门打开，一楼大厅里空无一人。江临和陈默快步走出大楼，钻进停在路边的越野车。陈默发动车子，刚开出没多远，江临的手机就响了，是林深雪打来的。

“江临，你拿到的数据我收到了。”林深雪的声音很激动，“里面有个重大发现——你父亲当年并没有死！”

“什么？”江临猛地坐直身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父亲还活着？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

“尸体是假的，是塔纳托斯用替身换的。”林深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数据里有份‘冬眠计划’文件，说你父亲因为反对基因图谱商业化，被塔纳托斯强制冬眠了，现在藏在北极的一个秘密基地里。还有，你大脑里有枚神经芯片，是塔纳托斯在你小时候植入的，用来控制你的行为，刚才你看到的画面，就是芯片被激活的记忆碎片。”

江临的大脑一片空白。父亲还活着？自己大脑里有芯片？这些信息像炸弹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有任何异样，但刚才的头痛和画面却真实得可怕。

“江临，你听我说。”林深雪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塔纳托斯想把你培养成‘资本者刺客’，让你用金融工具帮他们掠夺财富，控制全球经济。你父亲当年阻止他们，就是为了保护你。现在，我们需要你帮忙，破解你母亲留下的区块链私钥，那里面有能摧毁塔纳托斯资本黑箱的‘正义代码’。”

江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父亲还活着，母亲留下了私钥，自己是塔纳托斯培养的刺客，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但他知道，这不是梦——小杨的死，普罗米修斯的基因秘密，还有刚才看到的记忆碎片，都在告诉他，这是真实的。

“好，我帮你们。”江临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但我有个条件，找到我父亲后，我要亲手揭穿塔纳托斯的阴谋，让他们为小杨和那些死去的孩子付出代价。”

电话那头传来林深雪的笑声：“没问题，我们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对了，陈默会带你去一个安全屋，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讨论具体的计划。还有，小心你身边的人，塔纳托斯的眼线很多，说不定你公司里就有他们的人。”

挂了电话，江临看向陈默：“安全屋在哪里？”

“在舟山的一个小岛，那里有我的矿场，信号屏蔽很严，塔纳托斯找不到我们。”陈默笑了笑，“放心，到了那里，你可以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交给我们。”

车子驶上跨海大桥，远处的海平面泛起一丝微光。江临看着窗外的大海，心里突然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正义不是靠喊出来的，是靠做出来的。就像代码一样，只有写进程序里，才能真正执行。”

他掏出手机，点开母亲的照片。照片里的母亲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海边，笑容温柔。他突然想起母亲去世前，曾把一块旧手表交给她，说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块手表里可能藏着区块链私钥的线索。

“陈默，”江临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哪里有修旧手表的地方吗？最好是能拆开表芯的那种。”

陈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母亲的手表？里面可能有私钥？放心，到了舟山，我带你去找老吴，他以前是修钟表的，能拆开任何手表，还不会损坏里面的东西。”

江临点了点头，把手机放回口袋。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脸。十年了，他终于知道父亲没有死，还有机会见到他。但他也知道，前路凶险，塔纳托斯不会善罢甘休，这场资本绞杀，才刚刚开始。

车子继续在跨海大桥上行驶，远处的天空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即将到来。江临握紧拳头，心里暗暗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找到父亲，揭穿塔纳托斯的阴谋，让那些被资本吞噬的生命得到安息，让正义的代码，真正写进资本的规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