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风依旧咸腥,阳光依旧炽烈,但江辰却感觉周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阴影。他按在后腰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道早已淡化的旧疤,此刻仿佛在皮肤下灼烧起来。
不是错觉。
昨夜突如其来的隐痛,今早这艘诡异的快艇,那个男人精准无误的手势……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有人盯上他了,并且对他了如指掌,甚至包括他身上这个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隐秘特征。
对方不是在试探,而是在确认。确认他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靓仔,你没事吧?”强哥担忧的声音将他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脸色这么难看?那帮混蛋吓到你了?别怕,在琼州这地界,他们不敢乱来!”强哥试图安慰他,但眼神里也残留着未散的惊悸。
江辰缓缓松开按着后腰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摇了摇头:“我没事,强哥。今天看来不适合潜水了,我们回去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以怎样的频率撞击着肋骨。
“好好,回去回去,真他娘的晦气!”强哥连忙点头,发动引擎,调转船头朝着来路驶去。这一次,他开得格外小心,不时警惕地回头张望,生怕那艘白色快艇去而复返。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了许多。强哥是心有余悸,而江辰则是在飞速地思考。
对方是谁?
陆薇派来的?可能性有,但不大。陆薇的风格更倾向于直接压制和掌控,而不是这种故弄玄虚的警告和精准的“点名”。而且,陆薇应该不知道他后腰有这道疤,他从未在她面前裸露过上身,更别提提及这种私密的旧伤。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与昨天那条短信有关,与母亲那本老相册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有关。
八年前?甚至更早?
一道陈年旧疤,为什么会引起这些人的兴趣?这道疤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他努力回忆受伤那年的情景。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是在放学路上,好像是为了躲避一辆失控的自行车,摔倒在路边的绿化带里,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了。当时流了很多血,很疼,母亲吓坏了……细节已经湮灭在时光里,现在看来,却处处透着不寻常。
一个普通的意外,会值得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在八年后,跨越千里,用这种方式来确认吗?
江辰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被动等待,从来不是他的风格。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并且摆明了不怀好意,那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码头,江辰多付了强哥一些钱,算是补偿他受的惊吓。强哥推辞不过,收下后还是忍不住叮嘱:“靓仔,我看那伙人邪性得很,你最近小心点,要是遇到麻烦,随时给哥打电话!”
“谢谢强哥,我会的。”江辰点头道谢。
他没有直接回青旅,而是在码头附近找了一家看起来客人不多、相对安静的小茶馆,要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位置。
他需要理清思路,更需要信息。
他拿出那个临时手机,再次调出那条短信。【江先生,您母亲留下的那本旧相册里,夹着一张老照片背面的字,您或许会想看看。】
母亲的老照片……背面的字……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问题的关键就在那本相册里。而相册,留在了陆薇的别墅。
他不可能回去取。至少现在不能。
但是,有没有可能通过其他方式,知道相册里可能隐藏的信息?尤其是,与这道疤可能相关的信息?
他想起母亲有个关系还不错的远房表妹,也就是他的表姨,住在邻市。母亲去世后,还有过一些往来,但后来因为他和陆薇结婚,联系就渐渐少了。表姨或许会知道一些母亲年轻时的往事,或者相册里某些照片的来历?
这或许是一条线索。
他尝试着回忆表姨家的电话号码。幸好,还记得。
他用茶馆的座机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略显苍老但熟悉的声音传来:“喂,哪位啊?”
“表姨,是我,小辰。”江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小辰?”表姨的声音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哎呀,真是你啊!好久没联系了!你还好吗?听说你……结婚了?”表姨的语气有些迟疑,显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他婚姻的传闻。
“我挺好的,表姨。”江辰避重就轻,“今天打电话给您,是想问问您,还记不记得我妈那本老相册?就是记录我小时候还有她年轻时那些照片的。”
“相册?记得啊,你妈可宝贝那本相册了。”表姨说道,随即叹了口气,“唉,你妈命苦啊……小辰,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是最近有点想我妈了,想看看老照片,但相册不在手边。”江辰找了个借口,“表姨,您还记得相册里有没有一张……嗯……可能跟我小时候一次受伤有关的照片?大概是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摔了一跤,腰上留了道疤那次。”
他试图引导表姨的记忆。
“受伤?疤?”表姨在电话那头努力回忆着,“十三四岁……哎哟,那么久的事情,我有点记不清了……照片好像是有的……你妈当时还心疼得直掉眼泪,说差点伤到要害……等等!”
表姨的声音突然顿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表姨?”江辰的心提了起来。
“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表姨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和不确定,“我记得有一张照片,背后……背后好像被你妈妈用铅笔写了几个字,字很小,我当时也没仔细看……好像写的是什么……‘地点不对’?还是‘位置错了’?哎哟,年纪大了,记不清了,反正就是类似的话,奇奇怪怪的……”
地点不对?位置错了?
江辰的眉头紧紧锁起。这指的是什么?受伤的地点?还是……照片拍摄的地点?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备注?
这和他后腰的疤有什么关系?和现在这伙盯上他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表姨,您再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字?或者那张照片本身拍的是什么?”江辰追问道。
“真想不起来了,小辰。”表姨为难地说,“都是好多年前偶然翻到的,你妈当时好像也不太想多说的样子……哦,对了,那张照片……好像不是在家里拍的,背景有点黑乎乎的,像是个……像个仓库还是什么地方?我也记不清了。”
仓库?背景黑暗?
线索更加扑朔迷离了。
又聊了几句,确认表姨再也提供不了更多信息后,江辰道了谢,挂断了电话。
他坐在茶馆里,看着窗外码头上熙攘的人群,心情却沉入了谷底。
表姨提供的信息碎片化且模糊,但至少确认了一点:母亲在那本相册里,确实留下了一些不寻常的、可能与他受伤相关的备注。而这些备注,似乎指向了某个“地点”或“位置”。
这伙人,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吗?
他们想通过他,找到那个“地点”?
就在这时,他的临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电,而是一条新的短信。
依然来自那个陌生的虚拟号码。
内容比上一条更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明天下午三点,独身一人,到城西废弃的第三渔船修造厂。带上你母亲的照片。不要耍花样。】
短信末尾,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冰冷的句号。
江辰看着这条短信,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果然来了。
不再是暗示和确认,而是直接的约见。
对方终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完成了前期的确认工作,准备摊牌了。
城西废弃的渔船修造厂……听起来就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独身一人?带上母亲的照片?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是想通过照片确认什么?还是想用他做诱饵,引出别的什么?
江辰的指尖在粗糙的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
去,肯定是龙潭虎穴。
不去,对方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只会用更激烈、更不可控的方式逼他就范。他在明,敌在暗,被动躲藏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他也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道疤,母亲的照片,八年前的旧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甚至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既然躲不掉,那就迎上去。
不过,他当然不会真的那么听话,“独身一人”去赴约。
他需要准备。
首先,他需要确保自己的基本安全。他起身离开茶馆,在附近的户外用品店和五金店转了一圈,买了一些不起眼但或许能用得上的小东西:一把多功能战术笔、一卷高强度的鱼线、几个强光手电筒、还有一包味道刺鼻的防狼喷雾。东西不多,都小巧便于隐藏。
然后,他需要找一个“后援”。不是指望能正面抗衡那伙人,而是至少能在关键时刻报警或者接应。
他想到了阿亮。阿亮是本地人,熟悉环境,为人也热心肠。但他不想把阿亮彻底拖进这趟浑水。
犹豫片刻,他拿出临时手机,拨通了阿亮的电话。
“亮哥,是我,江辰。”
“江辰啊!咋样?今天出海顺利不?我看到你回来了。”阿亮的声音依旧爽朗。
“亮哥,有件事想麻烦你。”江辰的声音压低了些,“明天下午,我可能要出去见个人,谈点事情。地点在城西那个废弃的渔船修造厂。如果……如果我晚上七点前没给你发消息报平安,麻烦你帮我报警,就说在修造厂可能有人遇到危险。”
电话那头的阿亮沉默了几秒,声音立刻严肃起来:“江辰,你没事吧?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那地方邪门得很,早没人去了!要不要我找几个兄弟跟你一起去?”
“不用,亮哥。”江辰拒绝了他的好意,“具体原因我不方便说,但应该问题不大,只是以防万一。记住,晚上七点,我没消息就报警。拜托了。”
阿亮听他语气坚决,只好答应:“行!我记住了!你小子千万小心!有事赶紧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知道了,谢谢亮哥。”
挂了电话,江辰稍微安心了一些。这至少是一道保险。
做完这些,他回到青旅,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他需要养精蓄锐,更需要仔细规划明天的每一步。
他从钱包夹层的最深处,取出一张小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那是他和母亲唯一的合照,也是他最为珍视的一张。照片上的母亲,笑容温婉,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爱。
他轻轻摩挲着照片,眼神复杂。
“妈,对不起,可能要把您卷进来了。”他低声自语,“但我必须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将照片小心收好。
然后,他开始检查明天要带的东西,反复推演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的方法。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岛的夜晚再次降临。
这一次,江辰的心境与昨日截然不同。没有了初来时的迷茫和试图放松的逃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狩猎前的冷静和专注。
对方将他视为猎物,步步紧逼。
却不知道,这只看似温顺的猎物,早已在绝望的灰烬中重生,磨砺出了锋利的爪牙。
明天下午三点,废弃渔船修造厂。
这场被迫卷入的漩涡,他倒要看看,到底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