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年间,京师。
皇城司宝库深处,夜半时分总会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混杂着陈年积尘与金玉珍宝的冷香,形成一种古怪的氛围。守库的老宦官揉了揉鼻子,只当是地龙暖气烧得太旺,或是哪件前朝旧铜器又起了绿锈,并未在意。
直至三日后,库吏例行清点,才发出一声骇极的尖叫。
宝库三重锁完好无损,禁制符箓也无触发痕迹,但库内却遭了“贼”。说是遭贼,却并非寻常窃案——无数珍玩玉器、古籍字画原封未动,唯独少了一件谁也想不起用途、堆在角落积满了厚厚污垢、几乎与烂木头无异的陈旧皮裘。
贼人只取此污秽之物,留下满室珍宝,此事透着诡异。更奇的是,原本堆放皮裘的位置,地面竟异常洁净,仿佛被仔细擦拭过,与周围落灰的环境格格不入。现场只留下几根焦枯卷曲的、不似寻常兽类的毛发。
消息秘报入宫,永乐帝闻之蹙眉,下令暗查,勿要声张。皇城司能人辈出,却有擅长追踪气息的异人,循着那微弱的焦糊气,一路追出皇城,追入西市混杂的坊间,最终停在了一间门庭冷落、几近倒闭的浣衣坊前。
浣衣坊的主人,是一个寡言少语、面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少年,名叫阿净。他有着近乎病态的洁癖,坊内一尘不染,所有衣物都反复浆洗,直至散发出阳光暴晒后的干爽气味。然而,近來京城地下水莫名变得浑浊腥涩,任凭阿净如何搓洗,衣物上总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污秽感,这让他痛苦不堪。
皇城司的人闯入时,阿净正呆坐在院中,望着那件摊开在石台上、污秽不堪的皮裘发愣。皮裘散发着浓烈的腐臭,与少年周身洁净的气息截然相反。
“赃物在此!小贼,还有何话说?” 带队校尉厉声喝道。
阿净抬起头,眼中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他轻声道:“此物…名‘火浣衣’。”
“火浣衣?” 校尉一愣,旋即冷笑,“莫非是传说中的火鼠之皮?入火不焚,反能洁净?荒唐!纵是奇珍,亦乃宫中之物,岂容你窃取!”
阿净不再辩解,只是默默起身,取来一盆清水,又将那污秽皮裘投入院中平日用来焚烧垃圾的火盆。校尉等人欲要阻拦,却见奇景发生——
烈焰舔舐上皮裘的瞬间,非但没有点燃,那厚厚的、板结的污垢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化作缕缕黑烟升腾。火光中,皮裘非但没有损毁,反而逐渐显露出本来面目:色泽赤红,毛发光亮如缎,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纯净气息。
片刻之后,火焰熄灭。阿净用木棍将皮裘挑起,放入清水盆中。只见盆中清水依旧清澈见底,皮裘却已光彩夺目,不沾半点水渍,仿佛新生。
众人目瞪口呆,方知少年所言非虚。这确是一件世所罕见的异宝,火浣衣。
“你…你盗此宝,意欲何为?” 校尉语气缓和了许多。
阿净抚摸着光滑温暖的皮裘,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京城之水,乃至地脉深处,已被不祥之物污染。寻常洗涤,已无法祛除其秽。唯有这火浣衣,能吸尽世间污浊,再以真火煅烧,方可净化。我…我想找到污染的源头,用这火浣衣,将其净化。”
他坦言,自己并非凡人,乃是一只得道不久、天性极爱洁净的“洁癖”小妖,本体是生于极净之地的“玉蝽”。他感应到京城地底弥漫开一种令他极度不适的污秽气息(灵蚀),才冒险潜入宝库,取走这件据说能净化万物的前朝异宝。
校尉将信将疑,但见阿净神情恳切,且火浣衣之神效亲眼所见,便押解他并带上宝衣,前往上报。负责此案的是一位见多识广的老司正,他仔细检查了火浣衣净化后留下的痕迹——那盆依旧清澈、却隐隐散发着一丝阴冷气息的清水底部,竟凝结出了一粒比粟米还小、漆黑如墨、不断试图吸附周围光线的诡异结晶!
老司正拈起那粒结晶,入手冰寒刺骨,神识稍一触碰,便感到一阵晕眩与恶心,他脸色骤变:“此乃至秽之物!非人间寻常污垢!”
他立刻意识到阿净所言可能非虚,京城地脉或许真的出了大问题。他下令暂将阿净看管,火速将结晶呈送钦天监鉴别。
而当夜,被严密看管的阿净,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低声自语:“不够…一件火浣衣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净化那个‘源头’…必须找到更多…” 他的眼中,闪烁着焦虑与决然的光芒。那粒被带走的黑色结晶,仿佛在他心底投下了更深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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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谱诠释:
· 妖物:火浣衣(异兽遗蜕·洁净) ·出处: 典出《山海经·海外南经》:“炎火之山…有鼠重千斤,毛长二尺余,细如丝…作布,污则以火浣。” 本章取其“火浣洁净”之特性,加以演绎。 ·本相: 非活物成妖,乃上古异兽“火鼠”蜕下的完整皮囊,经特殊工艺鞣制而成宝衣。蕴含火鼠天生驾驭火焰、吸附污秽之能。遇火时,不仅能保持自身不毁,更能将所吸附的一切污秽杂质燃烧殆尽,使宝衣重现光华。对非实质性的能量污染(如灵蚀)亦有微弱吸附净化之效,但效力有限,且净化后的秽物会凝聚成高浓度残渣(黑色结晶)。此衣有灵,会本能趋向污秽之源,故能被阿净感应并利用。 ·理念: 至洁之物,敢近至污。 火浣衣的特性,象征着一种“牺牲自我,净化环境”的崇高精神。小妖阿净盗衣并非为私利,而是为解救一方水土,体现了小人物(小妖)在面对大危机时的担当。然而,本章亦暗示,单凭一件异宝,难以根除灵蚀这般“域外天灾”级别的污染,为后续寻找更多方法或联合力量埋下伏笔。那粒黑色结晶的出现,更直观展现了灵蚀污染的精粹形态,其不祥特性令人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