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坚后背那细微的血洞，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我的视线。温热的液体渗透他青色的峰服，晕开一小片暗红。他身形依旧挺直如松，握着阔剑的手稳如磐石，仿佛那足以洞穿金铁的阴毒剑气只是蚊虫叮咬。只有我站在他身后，能感受到他那一瞬间肌肉的绷紧和气息的细微紊乱。

台上，萧辰逼退沐晴后，并未立刻再挑战，只是冷冷地扫视台下，目光尤其在石坚和我身上停留，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杀意。台下因沐晴创造的短暂战机而燃起的希望之火，再次被残酷的现实扑灭，只剩下更深的无力感。

高台上，气氛已然将至冰点。云舟真人的目光如同万载寒冰，落在那位出手偷袭的金丹中期青年身上，又缓缓移向昊天剑宗那位古拙老者，虽未言语，但那无形的压力让空气都几乎凝固。

古拙老者眼皮微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淡淡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僵局：“小辈切磋，难免收不住手。楚狂，你过了。”

那名为楚狂的金丹中期青年依旧闭目，仿佛师尊斥责的不是他，只是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弧度。

轻飘飘一句“过了”，便想将偷袭之事揭过。

玄玑真人脸色铁青，却强压怒火，沉声道：“无涯子前辈，贵宗弟子‘失手’次数，未免多了些。”

古拙老者无涯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而看向擂台：“萧辰，既已热过身，便认真些，莫要再让神剑宗的道友们……失望了。”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

萧辰闻言，眼中冷光更盛，目光再次扫向神剑宗阵营，最后，竟然直接越过了所有核心弟子，落在了……一直被石坚和苏茹隐隐护在身后、低着头、气息“虚弱”的我身上！

“藏头露尾！”他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针对，“方才台下，似乎有些不该有的‘小动静’。你，上来！”

他竟然直接点名挑战我！

一瞬间，全场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惊愕、疑惑、以及幸灾乐祸！

谁都知道我“修为尽废”、“靠运气走到现在”，萧辰点名挑战我，分明是故意羞辱，更是某种试探！或许，刚才石坚那“恰到好处”的遮挡和楚狂的偷袭，让他们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对劲”！

“萧辰！你放肆！”苏茹瞬间炸毛，弯刀出鞘，赤红煞气冲天而起，“挑战一个伤患，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姑奶奶来！”

铁牛也怒吼着踏前一步，巨盾顿地：“俺来会你！”

石坚虽未回头，但周身沉凝的气息骤然变得锐利如出鞘之剑，死死锁定了台上的萧辰，意思很明显：想动小师弟，先过我这一关！

沐晴脸色苍白，焦急地看向高台，希望师尊或掌门出面制止这荒谬的挑战。

然而，高台上，赤焱真人嘴角却勾起一丝冷笑，巴不得看我出丑甚至被“失手”废掉。玄玑真人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权衡。云舟真人面色平淡，无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无涯子更是老神在在，仿佛乐见其成。

萧辰对苏茹和铁牛的叫嚣嗤之以鼻，目光依旧钉在我身上：“怎么？青云峰只会躲在女人和蛮牛后面？还是说，之前的威风，都是假的？”

压力，如同巨浪般拍打过来。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冰冷倨傲的眼睛。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纯粹的麻木，而是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小兽般的惊惶和一丝隐藏极深的冰冷。

我知道，躲不过了。

再避战，只会显得更加心虚，坐实他们的猜疑，也将师兄师姐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而且……楚狂那一道偷袭的剑气，石坚背后那刺目的血洞……体内那片“冰潭”深处，一股冰冷的暴戾正在悄然滋生。

需要一场“合理”的……发泄。

也需要，彻底搅浑这潭水。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刺痛。然后，极其“艰难”地，从石坚和苏茹中间，一步一步，“踉跄”着走了出来。

“小师弟！” “吴战！” 师兄师姐们急声阻止。

我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破碎：“……我……去。”

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走上擂台的过程漫长而“痛苦”，引得台下阵阵嗤笑和议论。

萧辰看着我这副模样，眼中的不屑更浓，甚至懒得摆出起手式：“给你先出手的机会，免得说我欺负废人。”

我站在他对面，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手中无剑（青钢剑早已报废），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体内，《缄默心经》运转到极致，将所有的气息、所有的力量波动死死锁住。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网，瞬间笼罩整个擂台，计算着萧辰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灵力运转的每一丝轨迹，甚至脚下每一块青罡石板的纹路和承重。

就是现在！

我仿佛因为“紧张”和“虚弱”，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身体向前扑倒！右手下意识地向前乱抓，似乎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

这个动作笨拙可笑，毫无章法！

萧辰嘴角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甚至连防御的姿态都懒得做。

然而，就在我手掌即将按向地面，身体失去平衡的刹那！

我的指尖，极其隐晦地在那因多次能量冲击而布满细微裂痕的擂台地面上，看似无意地连续点过七处不同的应力点！

同时，喉咙深处，一个破碎到极致、几乎湮灭在喘息声中的音节，混合着冰冷的心神之力，无声地吐出：

“……震。”

目标：并非萧辰，而是擂台地面之下，那七处应力点下方三寸处，地层结构因常年能量冲击而形成的、极其细微的固有振动频率！

规则，被极其精妙地拨动！

嗡——！！！

一声低沉却无比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诡异嗡鸣，猛地从擂台之下传来！整个擂台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高频地震颤起来！幅度之大，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能量碰撞！

这震动来得太过突然，毫无预兆！而且并非能量冲击，更像是……地层自身的痉挛！

萧辰脸上的讥讽瞬间僵住！他正漫不经心地站着，重心并非绝对沉稳，这突如其来的、毫无规律可言的剧烈震颤，让他下盘瞬间失衡！身体不受控制地晃动了一下！

虽然他以金丹修为立刻稳住，但这刹那的失衡，已经足够！

而我，在那震动传来的瞬间，那向前扑倒的“趔趄”之势恰好被这震动放大，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手猛地向前一推，“失控”地撞向正因为失衡而微微晃动的萧辰！

我的肩膀，“恰好”撞在了他因晃动而微微抬起的、持剑的右手手肘的某个极其刁钻的麻筋和灵力流转节点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外人看来，就是：吴战废物自己摔倒，引发擂台莫名震动，萧辰师兄稍微晃了一下，然后就被撞到了手肘！

“找死！”萧辰又惊又怒，被我撞到手肘，整条右臂瞬间一麻，灵力运转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滞涩！他左手下意识地蕴含灵力，就要一掌将我拍飞！

但就在他左手抬起的刹那！

我那因为“摔倒”而“胡乱挥舞”的左手，“恰好”指尖擦过了他腰间悬挂的一枚用来稳定心神、辅助灵力凝聚的玉佩的系绳！

系绳应声而断！

玉佩向下掉落！

而萧辰那含怒拍出的左手，正好向下按去，“恰好”按向了那正在掉落的玉佩！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那枚显然品阶不低的玉佩，竟被他自己一掌拍得粉碎！

玉佩碎裂的瞬间，一股紊乱的灵力波动猛地炸开，虽然伤不到萧辰，却让他心神微微一荡，那含怒一掌的力道和准头都出现了偏差！

而我，则像是被那玉佩碎裂的微弱气浪“掀飞”，惨叫着向后翻滚出去，“侥幸”地避开了那致命一掌的大部分力道，只是被边缘掌风扫中，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摔在擂台边缘，“昏迷”过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巧合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从我突然“摔倒”引发擂台诡异震动，到撞到萧辰手肘，再到“碰巧”弄断他玉佩导致他自毁法器、掌力打偏……每一步都充满了荒谬绝伦的“意外”！

台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这比戏剧还要荒诞的一幕！

萧辰站在原地，右手微麻，左手还保持着拍出的姿势，脚下是粉碎的玉佩，看着远处“昏迷”的我，脸色青白交错，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极致的憋屈和荒谬感几乎要让他爆炸！

他赢了？ 不！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一个废物用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意外”戏耍于股掌之间！甚至毁了一件珍贵的辅助法器！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羞愤到极点的怒吼，周身灵力失控般暴涌，将擂台震得裂纹遍布！

高台上，无涯子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楚狂猛地睁开眼，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惊疑和冰冷的杀机。玄玑真人等神剑宗高层也是面面相觑，一脸难以置信。

云舟真人看着台下“昏迷”的我，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抽动了一下。

石坚和苏茹第一时间冲上擂台，护在我身前，警惕地盯着几乎要发狂的萧辰。

“此局……萧辰胜。”主持长老刘明远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浓浓的荒谬感宣布。

然而，这声宣布没有任何意义。

萧辰死死地盯着“昏迷”的我，眼神变幻数次，最终化为极致的冰冷和一种深深的忌惮。他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化作剑光直接返回了观礼台，甚至懒得理会主持长老。

这场挑战，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极其诡异的方式收场。

昊天剑宗的嚣张气焰，仿佛被一盆冰水浇下，虽然依旧冰冷，却多了几分疑忌和审慎。

而我，被师兄师姐抬下擂台，在无数道复杂、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嘴角无人看见处，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缄默如渊，藏锋于拙。

这潭水，够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