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如同狂暴的海洋,将刚刚逃出生天的林烨等人瞬间卷入。
胤军枪阵如同坚硬的礁石,死死抵挡着北狄骑兵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长枪刺穿马腹,弯刀砍翻步卒,箭矢在空中交织成死亡的罗网。
每时每刻都有人惨叫着倒下,鲜血浸透了脚下的土地。
林烨和他的残部被一名胤军哨长匆忙引到阵后相对安全的一处矮坡下。
他们人人带伤,精疲力尽,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规模远超之前任何遭遇的惨烈大战。
“你们是哪部分的?怎会惹得兀良哈这老狼亲自围剿?”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林烨抬头,只见那名刚才在阵前指挥的胤军将领已策马回来,正在亲兵的帮助下卸下沾满血污的臂甲。
他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坚毅,风霜刻痕,眼神锐利如鹰,虽然甲胄破旧,但自有一股沉稳悍勇的气度。
他的左肩似乎受了伤,正在渗血。
“回禀将军,”林烨挣扎着站直身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
“我等原是朔风城溃兵,一路被狄人追杀至此。在下林烨,暂代这些弟兄之首。多谢将军出手相救,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那将领打量了一下林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眼前这年轻人虽然狼狈,但眼神清澈镇定,在这种场面下还能保持礼节,言谈清晰,不像普通溃兵。
“某家李烽,原朔风城戍边校尉。”将领沉声道,
“城破时率部分弟兄杀出,在此地收拢溃卒,据险而守。你们能从那老狼的牙缝里钻出来,有点本事。”
校尉!这是林烨穿越以来遇到的最高级别的胤军军官了!
而且听起来是位有勇有谋、能在城破后组织起有效抵抗的将领。
“原来是李校尉!”林烨再次抱拳,心中稍定。
有正规军官领导,总比他们自己乱窜强。
就在这时,前方战况陡然吃紧!
兀良哈显然被这支突然出现的胤军激怒了,他亲自督战,调集了更多的骑兵,不再正面冲击枪阵,而是开始利用骑射优势,绕着胤军阵型抛射箭矢!
同时,一队狄兵下马,手持盾牌和短斧,开始猛攻枪阵的侧翼!
“举盾!长枪手顶住侧翼!”李烽顾不得伤势,翻身上马,大声嘶吼指挥。
但胤军的装备实在太差了。
盾牌数量不足且破烂,不断有士兵被抛射的箭矢射中,惨叫着倒下。
侧翼的压力越来越大,枪阵开始出现松动!
“校尉!侧翼快顶不住了!箭楼里的兄弟快死光了!”一名浑身是血的队正跑过来焦急地喊道。
箭楼?
林烨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在胤军阵型侧后方不远处,依托着几块天然巨石,搭建了两座简陋的、仅有骨架和简单平台的木质箭楼。
原本应该有弓箭手在上面压制狄兵弓骑,但此刻,箭楼上插满了箭矢,上面的弓箭手显然伤亡惨重,火力变得稀稀拉拉。
狄人的弓骑更加猖獗,绕着一个大圈,不停地抛射,压制得胤军抬不起头。
攻击侧翼的狄兵步兵也趁机猛攻。
情况危急!
李烽脸色铁青,咬牙道:“让后备队补上去!无论如何要守住侧翼!”
但谁都知道,后备队上去也只是填坑,无法解决根本问题——缺乏有效的远程反制力量。
就在这危急关头,林烨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两座简陋的箭楼。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现代军事工事学的一些碎片知识(来自游戏、影视和零星阅读)和基础刀法精通带来的对结构力量的直觉理解,让他瞬间看出了箭楼的问题所在!
太简陋!太高(容易成为靶子)!缺乏防护!射界有死角!
“李校尉!”林烨猛地开口,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突兀,
“那箭楼有问题!或许可以立刻改进!”
李烽正焦头烂额,闻言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林烨:
“你说什么?改进?现在?”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怀疑。
一个溃兵,懂什么箭楼?
“正是现在!”林烨豁出去了,语速极快,
“狄人弓骑依仗机动抛射,我们箭楼固定靶,对射吃亏!请立刻下令,将箭楼高度降低一半!拆掉上部木板,弓箭手以巨石为基,半身射击!用缴获的狄人皮盾和木板,在正面和两侧快速加装简易护盾,只留射击孔!重点防护正面和东西两侧(狄兵主攻方向),南侧(朝向己方阵地)甚至可以完全敞开方便撤离和补充!”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用树枝在地上划出简单的示意图:
“降低高度减少被弹面!加装护盾提升存活!依托巨石增强结构!集中防护节省材料!这样箭手更能存得住,火力才能持续!还能震慑狄兵!”
这一连串急促而清晰的建议,带着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简洁和实用主义,让李烽和在场的几个军官都愣住了。
降低箭楼?加装护盾?只防三面?
这些概念并不复杂,甚至有些简单粗暴,但在这种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从一个溃兵口中如此条理分明地说出来,却带着一种惊人的说服力!
李烽眼中的不耐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讶和审视。
他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烨,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照他说的做!快!”李烽仅仅是迟疑了一瞬,便做出了决断!
现在任何可能改变战局的方法都值得一试!
而且林烨的方法听起来确实有道理!
“王奎!带我们的人去帮忙!”林烨也立刻对自己手下吼道。
命令迅速下达!
后备队中分出一部分人手,加上林烨手下还能动的十几个人,疯狂地冲向那两座摇摇欲坠的箭楼。
拆!砸!砍!
在狄人箭矢的威胁下,士兵们冒着生命危险,疯狂地拆卸箭楼上部的结构。
木板和木柱被迅速扔下来。
同时,其他人将缴获的狄人皮盾、甚至从损坏车辆上拆下的木板,用绳索和木棍飞快地固定在箭楼剩余结构的前方和两侧,形成简陋但有效的护墙,上面只留下一个个狭小的射击孔。
整个过程紧张、混乱,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效率。
不断有士兵被流矢射中倒下,但立刻有人补上!
兀良哈也发现了胤军的举动,虽然不明白具体意图,但直觉感到不妙,指挥弓骑更加疯狂地向箭楼区域倾泻箭雨!
终于,在付出了十余人伤亡的代价后,两座被“魔改”过的、矮了一大截、却披上了“装甲”的简易箭堡完成了!
幸存的弓箭手和补充上去的弩手,猫着腰,躲在护盾后面,通过射击孔,开始向外射击!
效果立竿见影!
狄人射来的箭矢大多“哆哆”地钉在了护盾上,难以伤及后面的射手。
而胤军射手的安全性大大提升,射击更加从容稳定!
虽然射界因为降低和护盾受到一定限制,但火力持续性和精准度反而提升了!
更重要的是,这种从未见过的、看起来丑陋却异常实用的防御工事,对狄兵的心理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震慑!
他们发现以往对付箭楼的方法似乎失效了!
侧翼的压力骤然一轻!
李烽看到这一幕,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立刻抓住战机,大声下令:“枪阵!向前推进五步!压缩狄兵空间!弓箭手全力压制!”
胤军士气大振,发出一声怒吼,枪阵如同苏醒的巨兽,猛地向前推进!
箭楼和阵中弓箭手提供的火力支援更加有效,打得试图侧翼突破的狄兵步兵抬不起头,伤亡惨重!
兀良哈远远看到战局突变,气得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在战场上临时改造工事,还起到了奇效!
眼看伤亡增大,天色也渐晚,他最终不甘地发出了撤退的号角声。
呜咽的号角声中,狄兵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满地的尸体和哀鸣的战马。
惨烈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残破的胤军战旗依旧倔强地飘扬。
所有幸存的胤军士兵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
李烽跳下马,大步走到林烨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要重新认识他一般:
“林烨是吧?你很好!今日若非你临阵献策,改良了那箭楼,我军侧翼恐已被击穿,后果不堪设想!你这身本事和急智,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抛了过来。
而且来自一位眼光老辣的校尉。
林烨心中苦笑,面上却保持平静,再次祭出法宝:
“回校尉,小人早年侥幸,得一位异人传授过一些杂学,涉及格物、匠造之术,今日情急之下,胡乱言之,侥幸起效,让校尉见笑了。”
“异人?杂学?”李烽重复了一遍,目光深邃,显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深究。
乱世之中,谁没有点秘密?重要的是,这个人才能为他所用。
他拍了拍林烨的肩膀,语气郑重了许多:
“不管跟谁学的,有用就是好本事!从今天起,你和你的弟兄,就编入我的亲卫队!你暂时担任伍长,负责协防和……嗯,工事营造之事!”
临阵献策,改良箭楼,不仅化解了危机,更为林赢得了一位实权校尉的赏识和初步的信任,以及一个伍长的正式军职!
一个新的起点,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