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衡话音落下，我顿觉一股熟悉的热流自胸口翻涌而起，迅速蔓延至手臂、胸腹、腰腿，四肢百骸仿佛被灼热的力量充盈。
钱老爷血肉模糊的尸身被弃在一旁，他那虚弱的阴魂正被画皮鬼用猩红的嘴撕扯，发出阵阵凄厉惨叫。
他固然该死，可落得如此下场，仍令人心头发寒。
画皮鬼一手拎着他的皮囊，那皮囊渐渐虚化，随后在她原本只用鲜血勾勒出的五官上，又浮现出一张人脸的轮廓。
只是……
身后小莲的笑声越来越大：
“原来……你千挑万选，就选了这副模样？”
我定睛一看，差点也笑出声。
不为别的，画皮鬼如今失了本来面貌，一心贪求他人皮相，可为了增强实力，她生吞血肉、撕咬阴魂，此刻脸上浮现的，竟是钱老爷那张脸——
两只三白豆眼挤作一处，稀疏杂乱的眉毛中间还缀着一颗痦子。
蒜头鼻通红，嘴唇干裂，一口牙参差不齐。
这张脸长在男人身上，尤其配着胖脸，谁见了都要骂一句贼眉鼠眼。
钱老爷在永和城风评极差，这也是一大缘由。
可如今安在身姿窈窕的女鬼脸上……
小莲轻嗤一声，故意激她：
“哎呀呀，我若生成这副尊容，哪敢出来见人？丑都要把自己丑死！”
画皮鬼闻言，整张脸扭曲起来，浑身怨气翻涌！
她自然晓得剥下钱老爷皮囊会成何样，可被小莲一激，仍以鬼力凝出一面水镜。
镜中人影映入眼中，她浑身剧颤，发狂般抓挠脸皮！
直将那张丑脸抓得血肉模糊，周身黑气暴涨，嘶吼着扑向一旁瑟缩的普通人——
“我要杀了你们！”
“我才是最美的！谁见过我这副样子，谁就得死！”
话音未落，她又一口咬下钱老爷阴魂的另一条胳膊。
双臂尽失，又身负罪孽，钱老爷即便能投胎，恐怕也只能堕入畜生道，任人宰割。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至于那阴气大盛的画皮鬼……
我冷声喝道：“丑八怪，你休想得逞！”
“待天明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画皮鬼是何等丑陋！”
“你的脸与心一般丑恶，难怪王郎不要你，世上也从无人认可你的美貌。”
我言语如刀，句句刺她痛处。此刻的画皮鬼已彻底癫狂，不顾一切冲向人群，却被我之前所设的道术阻拦。
可她已被自己的模样逼疯，发狠地撞击抓挠那层金光。
那光圈本是我随手所画，并不牢固，眼看就要破碎。情急之下，我再次结印：“太上诛邪！”
司衡的力量与我不同，带着一股灼人的炽热。
诛邪术一出，如烈火燎原，瞬间将画皮鬼裹挟其中！
她却于火中狂笑，外层皮肉如蜡融化，缓缓流淌滴落。
随后，渐渐露出她在画中的原本样貌。
我明白，这是她刚吞噬阴魂，又逢鬼节，实力大涨所致。
可那又如何？
画卷……终究是褪色了。
她的美貌，也维持不了多久。
就在我分神刹那，画皮鬼猛地从火中窜出，倏忽袭至咏娘面前，尖爪扣住她的天灵盖——
“咏娘！”
一旁的宋和拼命挣扎，想要救她——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可咏娘情感早已淡漠，连悲喜都显奢侈。她只是歪头对画皮鬼笑了笑：“我是僵尸哦，皮囊用不了，会坏掉的。”
画皮鬼乱发飞舞，厉声大笑：
“可你是他们在意的小妖怪，对不对？”
咏娘却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不论她反应如何，画皮鬼指爪已狠狠刺入——
“啊！”
一道金光骤然迸发。
咏娘捂住了头。
画皮鬼却被震得倒飞出去！
只见咏娘颅顶泛起璀璨金芒，流转不定。
我一怔，脱口问道：“司衡，是你出手？”
司衡摇头：“不是我，我还未动用力量。”
下一刻，咏娘放下手，头顶金光渐隐，神色却沉稳下来，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成年人才有的凝重：
“我脑中存有主人的灵性神光，你擅自触动，主人不悦。”
“主人不悦，便要醒来了。”
白骨将军？
这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
却见咏娘又扭头看向一旁捂着手腕、面色惨白的画皮鬼：
“我见过你。”
“在另一幅画上。”
“不可能！”画皮鬼瞪大双眼——随着阴魂之力消散，她的五官正逐渐模糊。
那幅书生亲手所绘的空白画卷，虽已褪色，却始终被她珍藏，世间怎会有第二人得见？
咏娘却仰起脸，再次强调：
“我见过你。”
“黑发插黄金簪，衣摆缀羊脂玉佩，身穿浅紫色玉兰金罗裙。”
“主人曾说，这是世间最美的女子，由宫廷画师石青以秘色绘制，精心装裱。”
她习惯性地歪了歪头，颊边红色流苏轻晃。
画皮鬼僵立原地，双眼死死盯住咏娘，似期待又似恐惧——
“另有仿画数幅，分赠友人传看临摹。”
咏娘笑嘻嘻地望着她，神情天真：
“你真是王郎所画吗？”
“那幅真迹藏在主人的棺中，主人说价值连城，须随身带走。”
“难不成……你只是个临摹而来的赝品？”
